那日我的井邊站了很久很久。

最後暈倒在了井邊。

我做了很多夢。夢見娘親給我跳舞，夢見小玉兒給我們準備冰鎮西瓜，夢見漫山遍野的雪白梨花，夢見娘親含淚摸我的頭跟我說，要好好活著。

然後把我往後狠狠一推。

我再睜眼時，身邊是陌生的丫鬟。

丫鬟說自己叫宣宣，是皇後娘娘指派過來照顧我的。而我已經昏睡了整整七天。

七天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我娘的頭七已過，本就死得不明不白，眾人嫌棄不吉利，很早就拖去埋了。據說葬禮上小玉兒撞死在棺材邊，陪我娘親走了。

那些曾經受過我娘恩惠的太監丫鬟全沒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在後來的日子裡找了很久都沒再找到。

在這七日裡皇宮還爆發了一場瘟疫。

不知道病因是什麼，但是五個阿哥病倒了三個。我醒來的那一日，他們也陸陸續續的死去了。

這瘟疫來的奇怪去的也奇怪，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隻是父皇少了三個兒子。

剩下的隻有我和皇後的兒子。

我醒來後，他們告訴我，我傻了。現在是個傻子。

我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我張嘴想證明我還記得那些詩詞，可是一張口卻隻能說出“葛生蒙楚，蘞蔓於野”這兩句，餘下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在床上躺了三天，我終於被允許下床。我想去射箭，可是他們攔住我，說我腦子有病了，怕我不小心射傷自己；我想去學堂念書，也被他們攔住，說我腦子病了，記不住還會擾亂課堂秩序；我想去找父皇，還被他們攔住，說我腦子病了，怕我驚擾衝撞父皇。

我像一隻被捉來強製囚禁的獸，憤怒地嘶吼我沒有問題，我的腦子沒有生病。可是他們全都閉嘴安靜站在那，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

最後皇後來了。

我衝過去說我沒病，我好好的。皇後底頭暼我一眼，差人找了個太傅。一個我沒見過的新太傅。

那個太傅問我:人之初的下一句是什麼？

我說是性本善。太傅搖頭說我說錯了，要我再好好想想。

我想不出來，隻好閉了嘴。我想我可能真的傻了。

更何況我還是想不起來葛生蒙楚，蘞蔓於野的後麵幾句。

再後來，我被父皇安排認了皇後為母後，養在她膝下，搬到了皇後的寢宮。

在那裡，我認識了皇後的獨子。他比我大三歲，我叫他哥哥。

哥哥長的和父皇很像，所以我很喜歡他。

哥哥脾氣很好，就是很忙，總要去學很多東西。我就自己在院子裡等他，每次回來，他都會給我帶一點好吃的或者好玩的小玩意。

但是母後不是很喜歡我粘著哥哥，看見我和哥哥呆在一起就會板著臉把哥哥叫過去。

好在哥哥也喜歡我，我倆總是偷偷去娘親死去的那個院子玩。

本來哥哥是不敢去的，可是我同他說，如果真的有鬼，那我娘親也會變成鬼在這裡保佑我。不過就這樣他還是不太敢，但是我經常去。他為了找我硬著頭皮來了好幾次，後麵也就不怕了。

這個院子最後被拆掉了，建成了個很小的憶安宮。當然，這都是後來的事情了。

父皇在這幾年變得很老。一開始是頭暈，後來就咳血，再後來完全吃不下飯，就死掉了。

那一年我九歲，那時也是個冬天。

皇後和幾個老臣一起去開父皇留下的禦盒。幾個人圍在一個屋子裡不知道在說什麼，一晚上都沒滅燈。

我和哥哥偷偷趴在房間的窗戶上往那邊望，可是太冷了，我們沒看多久就相擁著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個很和藹的白胡子伯伯找到我，問我知不知道“人之初”的後麵一句是什麼。

我捏著新抓來準備送給哥哥的蛐蛐，沉默著搖了搖頭。

伯伯還想說什麼，最後隻歎了口氣，走掉了。

然後宮裡就變得熱熱鬨鬨的，哥哥被他們帶走了。

我偷偷問宣宣他們這是在乾什麼。宣宣說，這是在準備登基大典，哥哥要成為大餘新的黃帝了。

原來禦盒裡寫著的是哥哥的名字。我點點頭，為他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