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鎮離省城有二百多公裡的路程,原本是個不起眼的小山村,二十幾年前因為溫泉而聲名鵲起,一下子湧來了眾多的淘金者,建賓館,開飯店,搞度假村,開發旅遊地產,引得八方浴客慕名而來。
據說此地的溫泉唐朝就有,水溫高達七十多度,含有微量元素和陽離子、陰離子,尤其有含氟量高的放射性氡,其水療效果極佳享有盛名。不道哪位前清的遺老遺少忽然靈光乍現,錦上添花地回憶起,曾聽爺爺的爺爺說過,乾隆爺曾來此泡過湯,洗美了親筆禦書,盛讚其乃天下第一。
劉紅光連續幾個晚上冥思苦想,也沒弄明白清高宗來東北祭祖,是怎麼個路線呢?難道是走的海路?
馬舒的度假村就建在鎮中心,清澈見底的一條小溪穿過鎮子,在院外嘩啦啦地流淌著生生不息,水流撩撥著潛底的鵝卵石,恰是在奏響曼妙舒緩的催眠曲,令聽者仿佛頭枕著優雅及腰的秀發,鼻吸著少女獨有的溫暖輕甜的體香。
特彆是到了晚上,隻點了一盞昏暗的壁燈,泡在陽台上熱汽蒸騰的浴缸裡,□□地來個天體浴,讓肺腑吐納著伴有淡淡泥土芬芳的山野空氣。不用強迫自己去屋頂數燦爛的繁星,也不用去樹林子裡徹聽草蟲阜螽的蜜語,隻將全部身心浸入泛著淡藍色的熱湯中,儘情享受大自然不可多得的恩賜。
聖水源酒店依山而建,背靠突兀崢嶸的高山,山上林木豐茂,怪石嶙峋,盛產野菜野果,漫山遍野的榛子、板栗、核桃、桑葚采都采不完。
主樓有五層,采用巴洛克建築風格,色彩豐富,注重動感,再加上輔樓圍起來的大院子,舉辦個千兒八百人的宴會不成問題,其規模在周邊的同業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鍍金雕花的大鐵門朝南敞開著,從酒店開張那天起就沒見它關閉過。門前小溪上架著一座單孔石拱橋,初識者還以為建築師在刻意模仿李春的趙州橋呢。
過了橋,便與鎮內唯一的大道銜接上,由東向西延伸四裡地遠,兩旁是高高低低的飯店賓館,一家挨著一家櫛次林比。路的儘頭是長途汽車站,再往前走,就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耕田了。
橋頭的一側是個小廣場,鎮裡為了豐富老百姓的業餘文化生活,特意清理出這片空地,鋪設了塑膠地麵,安上健身器材。待到華燈初上之時,這裡成了全鎮最熱鬨的地方,好像所有人都來此會聚,比大商場搞降價促銷還有吸引力。
那真是鑼鼓喧天,鶯歌燕舞,散步的、跑圈的、跳繩的、扭大秧歌的、跳廣場舞的、一男帶兩女越玩越嗨跳吉特巴的,更有在親水平台燃放煙花爆竹的,繽紛多彩滿足了各自的欲念與渴求。再加上周邊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露天攤位,泥爐燒烤、油炸水煮花樣繁多,不安分的火焰與香飄四溢的烤肉味誘惑著你,酣暢淋漓之後還要整上兩瓶“老特供”。
當下是正午時分,明媚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小溪上、石橋上、廣場上以及遠處山上茂密的樹林,它閒庭信步般與暗影玩著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執著地將見不得人的汙垢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小廣場上的閒人並不多,隻有幾個老大爺、老大媽自發地結成一夥,穿著純白的太極服,捧著亮閃閃的寶劍,一招一式不去力求貫通到位,倒像是在比誰最穩、誰最遲緩呢。
溪邊的臨水平台處散坐著二十幾個年輕人,個個架起畫架子,戴著印有校名的遮陽帽。看年紀這些少男少女們均超不過二十歲,一個個風華正茂、書生意氣,充滿朝氣的雙眸中明亮而清澈, 沒有一絲雜質,他們應該是哪個美術學院的學生,專程來此寫生的。
正是如此,這些美院的孩子們就住在馬路對麵的農家院裡,睡火炕,吃柴火飯,一邊上課一邊體驗鄉下的生活,想著就那麼愜意。
那院子的環境真不錯,住在裡麵像置身於年畫裡,滿族風格的一溜土坯房,煙囪豎立在房子的後麵。屋簷下掛滿了老玉米與紅辣椒,還有喜慶的紅燈籠,屋頂是用白泡沫板裝扮的皚皚白雪,地上到處是咯咯叫的溜達雞,房後圈著直哼哼的大笨豬。稍不儘人意的就是這口豬了,散發的氣味讓城裡長大的嬌慣子弟著實受用不起,熏得不敢開後牆的窗戶。
“張要!你給大樓掃描呐?眼睛看景物,看畫板,彆搖哪兒瞎撒摸。”有個中年男人從臨水平台的石凳上“噌”地站起來,扯著嗓子一點兒也不客氣,緊走幾步來到大樹下,用手裡的教鞭“啪啪”敲打著畫架,“你不好好畫畫,瞪個眼珠子瞅啥呢?我盯了你半天啦。哦,你想看賓館陽台的西洋鏡呀,人體課你沒看夠咋地?人家這些天內部裝修,不接待客人,若有人脫光了洗澡,那一定是見鬼啦。不!倒是有兩位住著,可惜他們的形體你不感興趣呦。”
他用不鏽鋼的伸縮教鞭指向親水平台上的老人,那裡有位滿頭銀發的老人家正倚著欄杆釣魚呢。
他提高嗓門大聲提醒著,“大家聽我說啊,靈性!大自然的美是無處不在的, 我們的目標就是發現和捕捉美, 並把這種美表現出來。這樣的素描, 才有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