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鎮文體廣場(一) 溫泉鎮……(2 / 2)

從隻言片語中可以斷定,中年男人是美院的老師,四十幾歲的年紀,特意留著的長頭發梳成個馬尾辮,從後麵看真不好分辨是男,還是女。他見挨訓的男學生服軟了,縮著脖子把臉藏在畫板後麵,這才把注意力轉向彆人。

他瞄上了班裡最漂亮的女孩子,怒氣如同劃過的流星瞬間便消失了,而目光好似指南針遇上了吸鐵石,一下子鎖定了方向。他俯下身子和聲細語地指導著,“小霞,這陰影不能這麼淡,要這樣。”還握著人家的白皙修長的小嫩手,一筆筆地在紙上慢慢劃著。

“呂老師,教人畫畫呢?”一個身穿製服的老男人不知啥時候站到大樹跟前,他至少五旬開外,蠟黃蠟黃的刀條臉滿是褶子,愈加顯得老氣橫秋了。

美院老師聽到有人在跟自己說話,隻得戀戀不舍地直起腰來,轉回頭看是哪個,“噢,是禇哥呀,您這是午休回家吃飯呐?”

那位掏出把梳子理了理花白相間的頭發,“回家吃口飯,下午請假不去了,狀態不好,犯困。汽車站也不忙,有我一個不多,沒我一個不少,本來就沒有幾趟車,人手夠。”

看來他們是老相識,嘻嘻哈哈地逗著悶子,“您這是沒休息好啊,眼圈都黑了,八成又搓了一個通宵。贏的不少吧?”

“屁胡,沒敢看飄,隻夠買幾盒煙的。”製服哥應該是長途汽車站的職員,他齜著被煙油熏黃的牙齒,頗為得意地說道,“昨晚運氣好,再加上大山不在狀態,我們四個光他賠錢了。他賠點兒也應該,平時淨贏我們了,開著這麼大買賣,不差這三瓜倆棗的。”他向小溪對麵的高樓振振有詞地說著,那圍牆外有一片茂密的樹林,樹冠將二層的窗子遮擋住啦。

“一宿一宿地玩可彆熬壞了身體呀。”當老師的首先想到了身體健康,贏多贏少的並不放在心上。

“沒關係,我身體好著呢,年輕時候在山裡伐過木頭,這麼老粗,幾斧子撂倒一棵。”職員手裡握著梳子,比量著樹的尺寸,“我倒是擔心你,撇家舍業地來俺們這旮瘩,一呆就是小半年,你不想家呀?連續來三年了吧?”

老師頓時變得鬱悶了,“咋不想家呢?可這是工作呀。原來是李老師管這攤活兒,可人家退休啦,係裡便把我派來了,十多撥學生,走了來,來了走,真是熬人啊,你看我這頭發都掉沒了。”

“聽說你還沒結婚?大學的老師就是眼光高,一般人看不上眼吧?”職員不知從哪裡了解到老師的情況。

“哪有那事兒,不是眼光高,是我不想找啦。不瞞你說,我們這職業跟婦科大夫一樣,成年溜輩地看多了,對女人那些零部件也就不覺得新鮮啦,這叫視覺疲勞。”美院老師將香煙遞過去,又主動用打火機為對方點著了,“我這份工作是好人不愛乾,壞人乾不了。學校又擴招了,一年比一年學生多,之前是三個月,如今得半年,再這麼下去得常駐沙家浜啦。”

職員將梳子揣好嘍,津津有味地抽著煙,“真羨慕你們的工作呀,都能視覺疲勞嘍,我這輩子加起來一隻手就夠了。你個單身,沒牽沒掛的,就在這塊兒老實兒呆著吧。俺們溫泉鎮山好,水好,空氣好,吃的都是綠色食品,養人啊。”

他走下親水平台的三級台階,“蘇教授,釣魚呐?收獲如何呀?”他與老人家打著招呼,蹲下身子看著多功能釣箱,裡麵有幾位活魚在擺動著胸翼,困在禁錮的方形空間裡一動不動,似乎被嚇呆啦,意識到大禍臨頭了,“收獲不小啊,有鯽魚、鯉子、滑子、島子,這四條島子煎著吃得老香啦。不愧是大連海邊來的,釣魚就是有一套。不像我們這旮旯的人,就會用□□炸,撒網撈,下網箱擺迷魂陣,沒有一點兒技術含量。”

釣魚的老人原來是個教授,人長得慈眉善目,戴了一副寬邊眼鏡,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夾克衫,“小禇啊,我的釣技可是一般般,隻是沒課的時候當做一種娛樂消遣。海邊與溪流釣魚邏輯上是互通的,可實際操作的差彆還是蠻大的,比如用的魚竿,這裡得用手竿,用海竿就是大炮打蚊子呦。全套漁具都是林經理借給我的,好東西就是不一樣,釣起來是種享受啊,若是再年輕幾歲,我非得用溪流竿,下水去過過癮。”

“我們這裡沒蚊子。”職員隻關注捕獲的魚,盯著那幾尾沙包魚,並沒有仔細去聽。

老教授用手抬了下鏡框,“是呀,這裡是山泉水,水溫低,蚊子孵卵沒有環境基礎。小禇,你若是愛吃白魚,就把這幾條島子拿家去,煎了當下酒菜吃。”

職員聞聽此言樂得眉開眼笑的,牙花子都露出來了,“那敢情好,我幾天前就饞這口啦,謝謝蘇教授啊。”他從褲兜裡拽出個塑料袋,顧不得用抄子,直接用手去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