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妮一般是德思禮家起最早的人,在她的家庭、街區、社會裡,世界應該這麼運行:合格的女主人每天六點半起床,為心愛的丈夫和獨子烹飪早餐,拿出昨晚搭配好的衣物(熨燙當然也是昨晚上的事),滿懷對他們的信心目送他們出門,然後整理房屋。既然下午六點是男人們歸家的時間,那麼五點半時她就應當在廚房開始大展身手,她戰戰兢兢、兢兢業業如此工作了十一年,並將會如此工作下去。
她會和丈夫一起確保她的家庭如此運作下去,沒什麼會比這樣的日子更好,更完美。
但哈利?波特十一歲的生日馬上要來了。
不存在的倒計時聲音突然清晰起來,她每晚入睡都覺得有沉甸甸的不安哽在她的胃部,德思禮夫人慢吞吞地取下頭上的卷發器,想儘可能地延長早晨——隻有最後一周了,隻有最後一周他就十一歲了,那個邪惡的世界馬上就要來了!
她隻允許自己對著鏡子磨蹭兩分鐘,因為達利寶貝馬上要起來了,不能餓著他,她對著鏡子想。不能耽誤,不能破壞自己完美的世界,不能…
她露出一個輕快但僵硬難看的笑容,好了,沒事,彆擔心,有什麼能阻止你呢,既然那個世界已經十一年沒有聯係你和你的家庭…佩妮沒察覺自己打著冷顫,她迫使自己想點什麼,想點讓自己開心的事:親愛的達利已經被斯梅廷中學錄取,那個和他父親同出一轍的波特隻能上連“麻瓜”都看不起的石牆中學,對,沒錯,隻能上那個公學,平庸得令人發笑,佩妮成功把自己取悅了,打開臥室門不再那麼艱難,甚至有些輕鬆,前提是她沒看見哈利波特麵無表情地站在她的門口。
“你—你來做什麼。”非常理的事態發展逼得她呼吸艱難,她忍不住回頭想去看弗農,她的丈夫還沒起床,還在打呼,彆睡了,弗農!但一個優秀的妻子絕不能乾擾她丈夫的世界,她絕不能讓哈利波特感受到她的異常,她隻能孤軍奮戰,因此佩妮努力板著臉,露出冰冷的表情。
說點什麼,佩妮,指責他,讓他立刻走開。
“我來取我的信。”哈利說,佩妮發現他露出了他額頭上那塊邪惡的疤。
“什麼信?”
霍格沃茲絕沒寄信來。絕不會。
“鄧布利多把我放在你們家門口時留下的那封信。”
佩妮一下軟倒在地。
沒人能支撐她,弗農睡著了比死豬還難叫醒,叫醒死豬隻不過需要去天堂走一趟,叫醒弗農卻要從哈利波特麵前逃開,佩妮大口呼吸著,掐著門檻的手指發白,在她旋轉的視野中,哈利波特和莉莉相似的綠眼睛正在不斷變化,最終變得陌生,她卻因此變得更加痛苦。他孩童的麵容正在往另一個和魔法世界相關的人轉變,就好像,就好像西弗勒斯斯內普在這裡居高臨下地注視她。
她搞不明白,為什麼一母同胞,莉莉卻有那樣奇特的力量;為什麼斯內普隻是個貧窮肮臟的小男孩,卻能對那個世界頭頭是道;她哪裡不比他們倆強?她多好啊,她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好女孩,她活到現在,比他們倆都體麵,可她未知的世界仿佛變成了一個具現化的東西頂替了哈利波特的軀殼,佩妮最大的力氣是對自己的侄子嘶嘶地說:“沒有那種東西。”
“有的。”那東西不願放過她。“就像會有貓頭鷹把我的錄取通知書送來那樣,鄧布利多留下了請求你們收養我的信。”
她沒力氣抗爭了,所有的正麵情感全部被剝奪,她現在是十一歲的佩妮?伊萬斯,正咬著嘴唇含著眼淚給鄧布利多寫信,請求他把自己也接進那個奇妙的學校。
“沒有那種東西。”她的本能說。
“我求你把那封信給我。”那道陰影說。
“沒有那種東西,”她重複。“什麼都沒有!請求又有什麼用!不要請求!”
她站起來,十一歲的佩妮伊萬斯長大成人,變成高挑冷酷的佩妮德思禮,她瘦削的身體擋住光源,企圖把哈利波特吞噬,但哈利波特淡漠的綠眼睛仿佛邪惡的具現,無形的激光從中激發,拷問著她的全身,把玩她的器官,佩妮德思禮無法抑製自己的顫抖,無法維持自己的體麵,在早晨六點半,她高聲尖叫起來,企圖衝破什麼。
“沒有那種東西!你哪都不會去,你要上石牆中學而不是霍格沃茲!我和弗農已經發過誓了,你彆想去!你彆想去!沒有那種東西!”
“佩妮!”
被驚擾的弗農德思禮從床上蹦起來,他像一隻氣球,在空氣中掙紮著,企圖飄向自己的主人。他的妻子抖得不像話,幾乎要倒在地上,漲紅的弗農連滾帶爬地把她抱進自己的懷裡:“你做了什麼!滾回你的隔間去!我們養活你不是為了讓你折磨你的姨媽的!”
他可憐的妻子綿軟的身體倒在他懷裡,猶如列賓的《伊凡雷帝殺子》,弗農緊抱著她,怒視著旁觀這景的畫師。他讓他們擺出這樣的表情,身處這個環境,所以他又恐懼他。像是為了從他體內汲取什麼,佩妮埋在她丈夫的懷裡流淚,弗農肥胖的身體似乎就是為了現在而存在的,為了讓他的妻子感覺被包裹、被保護而如此龐大,但那個邪惡的東西沒有回應他的命令。
“彆過來。”他說。“彆想靠近她。”
“我並沒有想傷害你們。”
“你已經做了!”弗農大喊起來,“你來到我家就已經在傷害我們了!你以為你被誰期待過?你就是個孤兒、流浪兒,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讓你變得更討嫌,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