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和李笙坐了兩天的火車,終於到了京城,高樓層層密密,矗立在雲霄當中。
周圍人的口音一下子讓桑榆變的有些近鄉情怯,火車站比六年前規整了很多,白綠交織的牆麵,閘機整齊的擺放在光滑潔淨的地麵上。
六年前這裡還破舊不堪,如今時過境遷,早就不是最初的樣子。
李笙長這麼大第一次來京城,隻不過是火車站就讓他覺得十分新奇,跟在桑榆的背後,像是雞媽媽身後的小雞。
“小榆小榆,哪個是什麼呀?”
“小榆小榆,這個叫什麼,好香啊。”
“小榆!啊!”
李笙被迎麵走來的穿著製服的人撞了一下,撞的他肩膀痛的要死,那個人也不說句道歉,帶個墨鏡,裝什麼裝!
上去就想去理論,卻被桑榆抓住了胳膊,他的臉色不太好,本身皮膚就白,現下幾乎白的透明。
李笙來不及問,就被桑榆拖著跑了起來。
桑榆的一顆心臟劇烈的怦怦跳,幾乎是要跳出這瘦弱的胸腔才肯罷休,額頭上冒出密密的細汗,他有些累,但是不能留在這裡,要逃,要跑走,不能被找到。
手裡死死的拉著李笙和行李,跑出了好一段距離,直到周圍沒什麼人才停了下來。
李笙靠著矮牆,猛烈的呼吸著,拚命的吸收著氧氣,桑榆也沒好到哪裡去,嘴唇發白,身上的衣服緊貼著皮膚。
行李被胡亂扔在地上,李笙實在是受不住了,也不管乾不乾淨,癱坐在地上,轉頭問桑榆:“小榆,你怎麼跑這麼快?”
桑榆的耳膜充氣變鼓,聽不清楚李笙在說什麼,他用力晃了晃頭,才將心悸晃出去了一點,變得稍微冷靜。
他這次回來是為了看父母,往年他一直都藏得很好,隻是今年怎麼會在火車站撞見林谘。
林谘是秦從的得力助手,兩個人從上大學開始就合作辦了不少事,直到前些年,秦家奪權,林谘也在中間幫了不少忙。
桑榆是見過林谘的,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為什麼林谘會出現在火車站。
桑榆瘦弱的身形晃了晃,腦子一片模糊,李笙覺得不對勁,一把扶住了他,麵色著急。
“小榆,你堅持一下,我帶你去醫院!”李笙就這麼一個朋友,雖然不知道他的過往,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桑榆被一句去醫院一下子給震得清醒過來,咬著牙站了起來。
“不能去,李笙我們先找個地方,我就是跑的太急了,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李笙皺著眉,還是不放心。
桑榆擺著一張臉,扯出一個笑來。
“真的沒事,不用擔心。”
市中心的秦氏企業頂層中,董事長辦公室占領了這一層的空間,乾淨利落的裝飾和層層疊疊的文件,無一不顯示出主人的利落與繁忙。
電梯上升運行停到這一層,發出“嘀”的一聲響。
林谘快步走出電梯,敲了敲木紋黑門。
“進。”男人坐在弧形辦公桌後,棱角分明的半框眼鏡遮住了臉上的部分冷光。
“找到了嗎?”
林谘眉頭緊皺,把手上的文件遞了過去。
“這是部分監控截圖,有一個人,很像,但是又不太像。”頓了頓,林谘看向好友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從看著手上的東西,一向堅決的他也有些遲疑,確實很像,但又不像,
在他的記憶裡,桑榆就是從小衣食無憂、嬌貴的小少爺,永遠乾乾淨淨,身材勻稱,臉上也有一些嬰兒肥。
但是監控裡的人太瘦了,背部微微彎曲,寬大的帽簷遮住了整張臉,但是頹廢幾乎要從那張薄薄的紙中透出來。
或許真的是看錯了,就算是發生那些事又如何,桑榆不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秦從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一手撐在辦公桌上。
那件事之後,桑榆就走了,他在桑榆走之前和他大吵了一架,或許是時間過得太久,秦從對桑榆的恨意慢慢變得複雜,許多不可名狀的因素摻雜在其中,讓他變得有些煩躁。
明明不想讓他走的。
而接手家裡的公司之後,再回想之前的事情,也有太多蹊蹺了。
開的房間藏在居民樓裡,窄窄的過道似乎和斑駁腐蝕的欄杆仿佛成了搭檔,一遍又一遍的被人搭了上去。
或許是白天分散了一些力氣,李笙早早就睡下了。
桑榆在一邊側躺著,眼睛緊緊閉著,但是心裡的恐懼沒有減少半分。
為什麼會害怕,他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指甲在胳膊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胳膊有點痛,桑榆迷茫的睜開眼,習慣性的把袖子拉了下去。
灰蒙蒙的天空將月亮完全隱藏,不見半分光芒。
李笙是在一股熱意中醒來的,迷迷糊糊的把被子踢到了一邊,過了一會,李笙又被熱意包圍,不情不願的睜開了眼。
卻看到桑榆滿臉泛紅,在上手一摸,燙的要命,李笙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利索的下床從行李箱中拿出退燒貼,輕輕的把桑榆拍醒。
“小榆,你醒醒,你發燒了,我帶你去診所!”
桑榆沉浸在無邊的黑幕裡,暈頭轉向,恍然一道灰蒙蒙的光打進來,一道溫婉的女人的身影站在遠處,旁邊站了一個嚴肅卻又不失溫情的男人。
女人笑意盈盈的對著桑榆招了招手,溫溫柔柔的問道:“魚寶寶,媽媽不在你身邊,過得好不好啊?”
桑榆用力的揉了揉眼,似乎想確認什麼,然後用力的跑向女人那邊。
“媽媽!”
淚水沾了滿臉,桑榆摔了一跤,變得像個灰頭土臉的小狗。
“爸……”
可是沒等他跑到,父母的身影又猛地化為碎片,紛紛揚揚的,在桑榆的心頭下了一場大雪。
他跪在地上,呆呆的伸出手,想把這些碎片收集起來,拚湊完整,可是沒等到他手中,就變的透明,不知所蹤。
桑榆大哭起來,不是那種隱忍的哭,是那種發泄一般的,像是回到了幼年時的大哭,但是那時還會有人抱著他,說寶寶彆哭了,可是現在沒有人了,再也沒人抱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