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秦老爺子隻覺得自己的心肝脾都是疼的。

家宴吃到最後不歡而散。

秦從和秦正輝坐在八角亭中，湖麵結冰，四周蕭寂。

“小從啊，自從你接手公司，可真是一年比一年好，不錯不錯。”

如果沒有之前的調查，秦從當然會覺得小叔這是真心實意的誇獎，可是調查過後，他心裡總有個疙瘩，怎麼也過不去。

麵上不顯，笑道：“小叔說笑了，這其中也有您的一份力，不全是侄子的功勞。”

秦正輝拍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要是二哥二嫂還在，看見你長成這樣，不知道得多高興。”

秦從心中一刺，沒有接他的話茬。

叔侄二人又聊了一會，秦正輝就被人開車接走了，等秦正輝的車子出了大門，秦景和秦清兄弟二人才從一邊出來。

秦清“呸”了一聲，嘟囔道：“瞧他那虛偽的樣。”

秦景是他們中間的老大，性格也比秦清沉穩些，聞言，大力拍了一下弟弟的後腦勺：“秦清，是我這些天太慣著你了？”

秦清嚇的連忙往秦從後麵躲，秦從笑起來，勸道：“行了，大哥你也彆生氣，都坐下。”

聽到秦從發話，秦清才對著秦景做了個鬼臉，險些又挨打。

兄弟三人好不容易坐下來，秦清又哪壺不開提哪壺問道：“二哥，嫂子回來了嗎？”

秦從臉上的笑淡了一些，低聲“嗯”了一下。

眼見著秦清又要折騰，秦景一手捂住他的嘴，一邊也不耽誤喝茶，隻是說：“回來了就好好對人家，你當年，也著實太衝動了一些，等什麼時候合適，我們幾個再見一麵。”

秦從點頭答應，說道：“大哥，等後天在梵音小築聚一聚吧。”

秦景抬眼看他，微不可查的動了動嘴，無聲道：“怎麼了。”

秦從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下次見麵再說。

從秦家大宅出來，已經是傍晚，天幕下垂，暮色四合。

秦從在車外抽完了一支煙，又吹了一會風，確保尼古丁的味道散儘才又坐上車，朝桑榆家的方向駛去。

到樓下的時候，秦從眼睛一抬，發現燈還亮著，還覺得好笑，這麼多年過去，還是喜歡熬夜的小朋友。

可等他打開門，看到眼前的景象卻愣住了。

桑榆半躺在沙發上，身子歪歪的，懷裡抱著派大星玩偶，而茶幾上，放著已經沒有熱氣的飯菜。

因為隻開了廊燈，所以屋子裡顯得有些昏暗，但是秦從的心裡卻亮起了小燈泡，燈帶一樣纏繞著他的心臟。

輕手輕腳的脫下外衣，放到門邊的樹枝衣架上，走到沙發邊，想把桑榆抱到臥室休息，但還沒等他付諸行動，沙發上的人就把眼睛睜開了。

桑榆揉著眼睛，看見秦從，還有些犯迷糊。

“你回來了？我給你留了菜，再熱一下吧。”桑榆說著就要起身，卻被秦從按了下去。

“困了就去睡覺。”也許是擔心自己的語氣太生硬，又說了一句“熬這麼晚對身體不好。”

桑榆沒聽他的，起身端起飯菜，走到廚房，放進微波爐裡加熱。

秦從跟著他的腳步走到廚房門口停了下來，桑榆轉過頭，正好看到他整個人籠罩在昏暗燈光之下。

恍惚之間，仿佛看到一個陌生人。

微波爐發出嗡嗡聲，裡麵的轉盤緩慢的運作，狹窄空間下，體溫更加貼合，呼出的熱氣密密麻麻的灑落在桑榆的頭頂。

飯菜很快就熱好了，秦從擔心燙著他，自己去拿了隔熱手套，把飯菜拿了出來。

桑榆和秦從麵對麵坐在餐桌前，隻開了一盞小燈，正好落在他們中間。

秦從美滋滋的吃著桑榆給做的飯，要是身後有尾巴，早就轉成螺旋槳了。

已經是深夜，外麵月亮高懸，月光透過窗子，柔和的照進屋內，給昏暗的房間增添了一些色彩。

桑榆無意識的扣著手，指甲深陷皮膚，形成一道血印。

他想跟秦從說對不起，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彌補，都是他的錯。

“對不起。”

秦從吃著吃著，突然聽到桑榆低聲的跟他說對不起，愣了一下，拿筷子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捏緊了些。

他抬起頭，看向桑榆，麵前的人低著頭，毛衣掛在他身上，更顯得空空蕩蕩。

心裡有些發酸，秦從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哽咽，他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不是你的錯。”

桑榆猛地抬頭，眼淚瞬間就滑了下來，可是他又有些著急，語無倫次的說道：“為什麼？都，這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非要出去，他們才不會死。都怪我，都是我沒拉住阿姨，都是我的錯……”

秦從上前緊緊地抱著他，低聲說道：“不是，小榆，不是，是彆人……”

桑榆在他的懷裡張大了嘴，哭也哭不出聲，隻能感覺到眼淚在不停的流，整個人在不停的發抖。

心臟好像被狠狠揉到一起，各種複雜的聲音不停的在耳邊叫囂，指責他，撕裂他，可是最該討厭他的人說這不是他的錯，那他又該怎麼彌補自己的錯？

感受到桑榆不停的顫抖，秦從連忙蹲下身來，看見他哭的五官都皺到了一起，眼淚像不要命一般的往下掉，頓時有些著急。

大手輕輕地擦著桑榆臉上的淚，抱著他的頭，抵著他的額頭，眼裡全是他現在的樣子。

“榆榆，彆哭了，不是你的錯，我們是一同沒了父母的。”

桑榆在秦從的安慰下，情緒慢慢的平緩下來，但還是不停地抽咽。

他低頭看向秦從，對上和秦阿姨簡直一模一樣的眼睛，就覺得難過，他沒有拉住秦阿姨，也沒能拉住自己的父母。

兩個人相擁在月光下，這是隔了好多好多年的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