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義堂。
一個身著暗綠色窄袖勁裝的男子架腿坐在大廳中間的椅子上,麵容猙獰。身邊伏著一個少年,正拿著塊布替他抹汗。
楚恪生闊步而入:“三弟尋我來作甚。”
卻見那男子胸前,正插著一根沉黑色的箭矢。
他心中一驚,麵上卻無慌亂之色,從容地走到聶萬青身前,掃了一眼道:“這是大宣軍武庫出的墨翎箭。”
聶萬青額上青筋暴起,抬腳踹開少年,一把揪起楚恪生的領子,指胸前一字一句道:“這一箭,是你欠老子的!”
他動作極大,鮮血自傷口處汩汩而出,他卻渾然不覺似的,隻死死盯著楚恪生的臉,眼神怨毒。
“楚恪生,你真是陰險,真是卑鄙,你當初明跟我說是去埋伏齊琰那龜孫,結果到頭來,卻是為了你的一個女人!”
楚恪生不動聲色地捏緊了他的手腕,將人狠狠一推,鳳眸冷厲。
“三弟莫非是忘了,那禦林軍本就是屬齊琰部下,我並不曾騙你。”
聶萬青冷不防被他甩回了椅子,又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惱羞成怒。
“那你說,你抱回來的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枉我帶著那麼多弟兄出生入死,你隻當我們的命賤,比不上那個嬌滴滴的小公主!”
“我說你怎麼又是買喜聯,又是買花燭的,原來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齊琰,你打一開始就是奔著搶親去的!”
聶萬青雙肩劇烈地抖著,手指骨節攥得“喀喀”作響。
“楚恪生,你可對得起我們?”
楚恪生沉出一口氣,麵無表情地按住他:“三弟還是不要太過激動了,先治傷要緊。”
他看向被聶萬青踹開後站在一邊的少年:“請過大夫麼?”
長鬆搖頭:“三爺中箭後我們便不再拖延,一路回來了。”
聶萬青涼颼颼地道:“托你的福,如今整座青陽山怕都是被包圍了,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還請大夫?哪個大夫這麼想不開來給土匪治病!”
楚恪生心知劫走公主事大,皇帝與齊家都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便對長鬆道:“去把我房間裡的藥盒取來。”
他對上聶萬青嘲諷的眼神,抿唇一笑:“我親自替三爺拔箭。”
……
雲蒙霧淡,弦月長空。
司盈坐在房中,雙腿無趣地蕩著。
蘇明柔已經來過兩次,將她的吃食寢居統統安置妥帖,卻對她提出的問題一概不答。
她慢慢走近窗前,費勁地把支摘窗推起。
茫茫冬夜,凜冽的寒風如銀蛇一般竄進她的脖頸,她打了一個寒戰。
她支頤遠眺,隻見窗外山影層疊,枝杈微微晃動,漏下支離破碎的淺淡月光。山間燭火搖曳,隱隱傳來男人們嬉笑鬥酒的聲響。
倏忽,一陣敲門聲在幽幽的夜裡響起。
司盈臉上不自覺地浮起了笑容,忙提裙輕步走到門邊:“阿楚?你來……”
甫一拉開門,隻見外麵站著一個陌生男人,身形高大,挑逗的目光不加掩飾地往她身上掃。
她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哽在喉中,後退一步:“你是誰?”
聶萬青伸手抵住她即將要掩上的門,冷笑道:“我是誰?小公主,你待在這寨子裡,還不知道誰是這兒的主人?”
司盈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強自鎮定道:“我……我初來乍到,我不知道……”
“砰”的一聲,聶萬青狠狠地將門按在了牆上,手指試圖勾上她的下顎。
“怪不得那楚賊這麼喜歡你,如今一看,果然是個美人。”
司盈唬了一跳,連退數步,躲避開他不懷好意的眼光,又羞又怒:“你,你無禮!”
“無禮?”聶萬青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笑了起來:“無禮又如何?你以為這裡是哪裡,是那把你當寶貝供著的皇宮?你上下嘴皮一動,想讓誰死就讓誰死?”
他一把鉗住司盈的手腕,眸色如芒如鋒:“在我的地盤,可由不得你做主。”
司盈被他掐得生疼,幾乎要流下眼淚:“你放開我,你這樣做,楚恪生他不會放過你的!”
“楚恪生?”聶萬青眯了眯眼睛,“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司盈紅著眼睛扭過頭,沉了口氣:“不關你的事。”
“嗬……你當他是什麼,不過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把你搶來這山溝裡不說,現在還不是把你扔下不管?他不過是想借你報複齊琰那狗雜種罷了,你還當真以為他待你好?”
他湊在司盈耳邊,循循善誘道:“你想啊,你這樣一個嬌美的小公主,來到這土匪窩裡,能有什麼下場呢?”
土匪窩?
青陽山……
司盈猛地回想起青鈴的話。
“奴婢還聽說齊小將軍平定戰亂不久剛回京,就又請命去青陽山裡剿匪了,那流匪十分凶惡,皇上連撥了幾次兵都沒能將其製服……”
難道……難道楚恪生就是那讓父皇頭疼不已的匪寇嗎?
她腦中“嗡”的一聲,難怪她問他是誰,他遲遲不肯張口……
一隻冰冷的手覆上她的麵頰,又慢慢向下移去。
因齊琰請命前來降他,為解心頭恨意,他才在他們大婚這天來劫花轎,把禮隊攪得人仰馬翻,讓皇室,讓齊家顏麵掃地。
是啊,不過是報複。
而她,不過是這場報複裡最為光鮮的一顆棋子。
她強忍了半天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如珠碎玉,在蒼白的臉上淌出一道道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