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本身就足夠具有衝擊性,所以再怎麼委婉,也無法掩蓋讓人震驚的本質。因此,昭歌決定單刀直入。
車子照常開進外婆家的小區,昭歌一路和偶遇的爺爺奶奶打過招呼,一如往常地,推開家門。但這次推門之後會改變的一些東西,已經在這一刻開啟了命運之門。
廚房傳來熟悉的香味,外公坐在客廳,遠遠笑著喊了一聲,“回來了。”
這些以往不曾深刻的小細節,在這一天都忽然變得重要起來。
“外公。我去廚房看看。”
腳步微轉,昭歌用力敲了敲廚房的推門。
“來得正好,嘗嘗味道。”
紅燒肉的香甜在嘴裡蔓延開,昭歌被燙得說不出話,比了比大拇指以表稱讚。
“好,把菜端出去吃飯了。”
記憶中,上小學開始,昭歌就一直住在外婆家了。她愛甜的習慣也是被外婆的廚藝養出來的。
飯桌上,昭歌沒怎麼說話,隻是沉默地吃著。雖然她以往也是這樣,可老兩□□到這個歲數了,看人是一看一個準。更何況,自己帶了這麼些年的外孫女。
他們對視一眼,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等著昭歌自己開口。
晚飯後,一家人在客廳坐著,電視裡放著準點播放的新聞。外公和外婆不時討論幾句,連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昭歌。
時間一點點流逝,再不說,老兩口該到點洗漱睡覺了。
“外公外婆,我有事要和你們說?”
兩人對視一眼,雙雙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外婆往下拉了拉眼鏡,裝作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有事兒說唄。”
昭歌的人生中,一直都是果斷直接的。像現在這樣,踟躕、猶豫的時刻,從未出現過。
她久久的沉默,終於引得兩位老人都轉過頭來。電視聲不知什麼時候被調小了,客廳一下子顯得異常安靜。
外婆心裡是有些驚訝的,她沒敢試著去猜測昭歌將要說的話。隻是心底的不安隨著昭歌沉默時間的拉長,一點點擴散開來。
她的目光,越過昭歌,落在牆上掛著的時鐘上。指針走了四分之一個圓,正正落在數字六上。她忽然盯著正中的日期愣住了,再有幾天,是昭歌媽媽的忌日。
雖然二老心胸豁達,可中年喪女這事兒,是一輩子都邁不過去的坎兒。再看著麵前,女兒留下的唯一骨肉。
昭歌遺傳了母親八分美貌,雖然添了幾分英氣。長相,是極相似的。
外婆在這一刻忽然就釋然了,隻要人還在,她做出任何多麼出格叛逆的決定,那又如何呢?
“小歌,我和你外公呢,對你不曾有過任何嚴苛的要求,也沒有望女成鳳的期待。我們隻希望,你可以快樂自在。你念初中、高中的時候,叛逆的事兒做的還少嗎?我們倆可有說過你半句?
昭歌忽然定住,緊咬了咬牙,好讓心底溢出的酸澀不從眼睛裡跑出來。
“你應該不知道吧,當初你填誌願的時候,填的這個專業,你爸爸為此和我們大吵了一架。說我們對你太過放縱,絲毫不考慮你的未來。不過我和你外公想的卻是,隻要你好好的,遵紀守法,我們就知足了。”
她潛台詞裡關於母親的那些話,統統沒有說出口。
但昭歌卻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外公外婆,在失去一個女兒之後,絕不想再失去一個外孫女。
此刻,她才意識到,原來又到了每年的這一天。她沒有刻意挑選時間,隻是做出這個決定的這天,剛好臨近母親的忌日。
外公雖沒有表態,可鏡片下同樣溫和縱容的目光,也在無聲訴說這種疼愛。
低頭,昭歌飛快擦去眼角的淚。她不敢再看二老的眼神,語帶哽咽卻認真堅定;“我和黎見月在一起了,我想讓你們知道我和她的關係。外公外婆,我真的很喜歡她。”
“我想讓我的未來裡也可以有她。”
客廳的沉默像不間斷湧向沙灘的海浪,一陣又一陣。堆起的沙子越來越高,卻絲毫沒有要坍塌的跡象。
昭歌等待著,在這寂靜中心跳也不由加快。就在她煎熬備至的時候,有雙手忽然落在她的背上。
“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們無法決定你喜歡上誰,但隻要對方是可靠的人,我們沒有理由反對。至於小黎,也是個不容易的孩子。”
想到黎見月,外婆歎了口氣,忽然有些明白,這樣兩個女孩子為什麼會互相吸引。
出.櫃得如此順利,是昭歌沒有料到的。她甚至提前編好了謊話,告訴黎見月自己晚上不回寢室。
昭歌為她們愛情所鋪的路,隻差最後一塊青磚。這塊磚,在郊外的墓地上。
忌日當天
車子往郊外駛去,路上的車越來越少,房子也越來越稀。臨近墓園的時候,黎見月已經提前感受到肅穆的氛圍。
她緊張了一路的心,隨著車子在墓園門口停下而升到最高點。
“要坐一會兒再進去嗎?”
黎見月搖搖頭,她知道自己這種緊張的心情無法在短時間內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