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叮囑過，兩人都沒有刻意換上黑色的衣服。昭歌非常不喜歡墓園裡的黑色，會比平常生活中更為壓抑。

她走在早已來過無數次的小道上，閉著眼也能找到媽媽的墓碑。小時候，外婆牽著她的手。長大之後，她再也沒有在這裡落過淚。

手心也再沒有為誰而張開。

今天，她的手依然虛握在自己掌心。黎見月的手很小，卻剛好能包裹住她。

墓碑前，早早躺著一束嬌豔欲滴的百合。同樣燦爛的，是墓碑上永遠定格在那一年的年輕笑顏。

黎見月站得筆直，盯著那張相片久久。目光下移的時候，看到碑上的刻字。發現，原來昭歌是隨了母親的姓。

“我媽媽是不是很漂亮。”

黎見月重重點頭，肯定：“嗯！你和阿姨長得很像。”

邁近一步，昭歌牽起黎見月的手，十指相扣。

“媽，我帶我女朋友來看你了。看她，是不是很漂亮。”

黎見月突然眼眶濕潤，她想，如果阿姨尚在人世，昭歌當麵介紹她的語氣大概會和此刻一模一樣吧。

“阿姨您好，我是黎見月。”

她想起自己素未謀麵的媽媽，連一張照片都不曾留下。眼眶愈發泛紅，她忍著淚，在心裡悄悄問道，阿姨，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叫您一聲媽媽嗎？

墓園依舊靜悄悄的，黎見月不由握緊了昭歌的手。

想來，昭歌的心情也不無沉重。黎見月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整個人輕輕靠了上去，依偎在昭歌身旁。

忽然起了一陣風，百合花的香味輕撫過兩人的臉頰。

昭歌抬了抬鼻尖，哄她：“恭喜你得到了未來婆婆的認可。”

悲傷氛圍刹那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突然爆紅的臉頰。未來婆婆什麼的，黎見月微低頭，鑽進昭歌肩窩把自己一整個埋了起來。

“你不要再說了。”

配合著替她順背，昭歌眼裡笑意卻久久不泄。

“我媽媽認可了，你逃不掉了。”

良久，黎見月回應她。

“我不會逃的。”

從墓園出來，回外婆家的路上。昭歌把她心底最深，也是最後一塊，想要一輩子掩藏的記憶重新拿了出來。

“我爸爸在最落魄的時候遇到我媽媽，她不顧家裡反對嫁給了他。最初幾年過得很艱難，生下我之後，爸爸的生意開始走上坡路。所以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直到，7歲那年，有個陌生女人突然帶著僅僅比我小兩歲的女兒上門。

我那時候太小了，不知道這件事給我媽媽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我隻知道沒多久她們就離婚了，媽媽卻把我留給了爸爸。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的笑臉。也不知道，原來她早就存了離開的心思。她就那樣拋棄了我。

我媽媽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是，‘小歌，你一定要幸福’。

我從來不知道，這是一句這麼殘忍的話。沒有她我怎麼可能會幸福？”

要回想起多少次媽媽最後的叮囑，才能在再提起她的時候，一臉平靜呢？

說完，車裡徹底安靜下來。昭歌換上輕鬆語氣：“你不用搜腸刮肚想什麼安慰我的話，我隻是想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 。現在你知道了，我周末從不回家的真正原因。”

黎見月緊攥著安全帶，心狠狠地揪在一起。她感覺自己被沉入水中，一點點下沉，窒息感從四麵八方湧來。

她快要不能呼吸。

久久沒有得到她的回應，昭歌把車靠邊，湊過去：“怎麼了？還好嗎？”

隔著禁錮的安全帶，黎見月忽然轉身嗚咽著緊緊抱住昭歌。她的雙手一寸寸用力，直到安全帶變得緊繃也沒有停下。

她確實不會安慰人，麵對這樣的昭歌，任何言語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年幼的昭歌沒辦法得到這樣一個擁抱，那就讓她代替已經離開的媽媽，補上這個遲來的安慰。

“昭歌，我心疼你。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我永遠不會拋棄你。”

永遠這個詞，對十八歲的少女來說，是如此輕易就能說出口的。

永遠，意味著一輩子。

很少有人真的能做到。

所以那些大人，從不輕易許諾。

無論日後真的選擇離開，亦或是獨自前行的那些年裡，黎見月從不曾真的拋棄昭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