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月姐,外頭有人找。”
猛地從文件裡抬起頭,黎見月感到幾分眩暈,她不得不閉了閉眼睛:“是誰,有說嗎?”
“嗯...是個看上去年級有些大的阿姨,她穿的也...”有點土。新來的實習生沒見過外頭那人,以為是黎見月的媽媽,又不好開口隨意評價。
黎見月睜開眼睛,眼皮也跟著跳了一下,心裡泛起不好的預感。
她剛站起身,就看到剛才實習生口中形容的那人已經自顧自地走了進來,她自打進門就拽著人問,“我是見月的嬸嬸,她在哪?”
隻有公司的老員工,對這位嬸嬸印象深刻。說得嚴重些,是有心理陰影都不為過。
她來過公司幾次,就把公司鬨得雞犬不寧幾次。深刻讓大家見識到,什麼叫潑婦。
少見的臉色沉下來,黎見月快步走上去,那頭嬸嬸也看到了她,立刻鬆開拉著的男同事的手,腳步飛快地跑了過來。
“見月見月,我問了好半天都沒找到你。”
這位此刻看上去非常和藹的嬸嬸,也給黎見月造成了相當大的心理陰影,她在心裡不斷說服自己,千萬不能心軟,千萬不能心軟。
“有事嗎嬸嬸?”可開口,還是給足了嬸嬸麵子。儘管她不太需要。
她過來,無非討債,總歸逃不開一個錢字。可黎見月欠她的錢,早在去年就已經還清了。她想不通,自己於嬸嬸而言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這回,嬸嬸的態度卻好得出奇,她甚至親切地拉過黎見月的手,一開口竟是反省自己:“以前是我不好,老是催你還錢。但是你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大家都不容易,你說是不是?好歹,你還有份這麼好的工作。”
到底,黎見月還是低估了她這位嬸嬸的厚臉皮程度。
“耀祖那孩子,雖然畢業兩年了,可怎麼就找不到一份正經的工作,總是乾個幾個月就不乾了,你看,你們這公司這麼大,給他個崗位應該問題不大吧?”
黎見月神色微僵,眼裡的猶疑一閃而過,可還是被嬸嬸捕捉到了,她忙不迭追問:“這事對你來說,一點兒也不難吧?你和那個謝總,不是關係很好嗎?”
她自打畢業就進了這家公司,嬸嬸是知道的,否則也不會這麼篤定。
“嬸嬸,公司不是我說了算,對不起,這件事我沒辦法幫你。”
“什麼沒辦法,不就是你張張口的事嗎?哦哦!我知道了,你還在怪我當初對你太狠心,所以現在看著耀祖沒工作要上街討飯也不管是不是!”
聲音拔高,自帶擴音效果,大概方圓十裡都能聽得見。一時間,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看了過來。
黎見月微皺眉頭,朝同事們投以抱歉的目光,她伸手拽了拽嬸嬸的衣服:“不要打擾大家工作,我們出去說吧。”
就是這一句,徹底點燃了嬸嬸,她揚手一甩,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偽裝的麵具也隨之掉落,臉上是殺人般的猙獰,她指著黎見月食指不斷輕點:“你心虛了是不是!不肯幫自己的弟弟!你不會良心不安嗎!我不走!就讓大家看看你黎見月到底是怎樣的人!”
方才通知黎見月的實習生已經徹底在原地驚呆,她拉著一旁帶教姐姐的手:“見...見月姐怎麼會有這樣的親戚?”
“你不知道。她上次來鬨得更凶,還是謝總解決的。我得趕緊通知她回來救人,這兒沒人敢惹這個瘋女人。”
她們隻關注場上動態,沒發現在她們身後站了一個人,她每聽一句臉色就更冷一分。
辦公室已經成為嬸嬸表演的舞台,她徹底撕碎麵具,大聲道:“黎見月,你們的好同事!置弟弟死活於不顧,竟然連一點小忙都不肯幫!你們知不知道,當初她奶奶生病需要錢的時候,是我!是我拿出錢來借給她。可如今呢!看看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
哪怕是工作初期,因為犯錯被合作方指著鼻子罵,也遠不如此刻內心的酸澀。黎見月鬆開眉頭,在這一刻認清嬸嬸的貪得無厭和無理取鬨,也明白自己如果不拒絕,還會有更過分的事情。
她在心裡默念道,奶奶,您教我做人要懂得感恩,嬸嬸的恩情我已經還夠了。
這些年,她一邊還債一邊堅持每月給嬸嬸的戶頭打錢,甚至還不忘照顧上大學的黎耀祖。她幾乎承擔了他每月一半的生活開銷。
她對自己極儘節儉,對嬸嬸一家卻從不吝嗇。
麵無表情,是黎見月能做出的最冷漠的表情。她不想多言,隻堅持道:“對不起,無論你怎麼說,我都沒辦法幫你。”
往常總是那麼好說話的人,讓買什麼就會給買,如今竟然固執了起來。嬸嬸心裡一慌,但更多的還是憤怒,她擰著眉上前。黎見月沒有防備,襯衫領子被她一把揪住。
“什麼不能幫!你就是沒良心!老的沒良心,養出來的小的也一樣!”
黎見月可以忍受任何人對自己的侮辱,但有關奶奶,她絕不允許。她用力地掙脫開嬸嬸的手,後者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你不要說奶奶的壞話。”
嬸嬸一貫是潑辣的角色,嘴巴上從不輸人,手上自然也是。黎見月的舉動,徹底激怒了她,她尖叫著上前,一把推向黎見月。
常乾農活的人,力氣是很大的,這一推,黎見月也禁不住往後跌去。在周圍的一片驚呼聲中,她倒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黎見月心一顫,和嬸嬸對抗時築起的堅強瞬間瓦解。身後人有力的雙臂和熟悉的氣味,都讓黎見月無比懷念。她靠在昭歌的懷裡,一瞬間竟紅了眼眶。
“你還要靠多久?”昭歌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溫度,抱著人的手卻沒有鬆開半分。
黎見月立刻站直身體,她不敢讓昭歌發現她的失態,低垂著頭側身對她小聲道謝。可昭歌卻絲毫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反倒繞過她徑直走向嬸嬸。
“這位大媽,我不管你是黎見月的誰,你在我的公司鬨事,我有權把你送進警察局。”
眼前這人,看上去是生麵孔,但那股子強大的氣場,看上去比謝影還要難搞。但如果這就退縮了,嬸嬸也不會是幾次三番鬨到公司的人了。
“你哪位?你的公司?我告訴你,謝影來了都得好好跟我說話。”
“謝影來了都得叫我一聲昭總,你說我是誰?不過既然你在這了,那正好,既然是一家人,黎見月欠的錢,你也幫著一起還一點。”昭歌雙手環胸,踩著高跟的個子自帶威壓。她現在不太愛笑,沉著臉的模樣真有幾分唬人的效果。
果不其然,嬸嬸聽到後愣了一下:“什麼欠錢不欠錢的,我不知道,這事不歸我管。”
昭歌步步緊逼,她拿出手機,亮出早就偽造好的欠條,懟到嬸嬸麵前:“看清楚了嗎?五十萬,她那點兒工資不夠扣,你有多少拿多少,否則今天彆想走。”
雖然沒什麼文化,但借條,嬸嬸也給黎見月打過,她自然看得懂。
見她猶豫了,昭歌又道:“你以為她還你那些錢哪來的,還不都是從我這借的。你要是再不還,可就不止五十萬這麼點了。不然,我讓人上你家,有什麼拿什麼,正好幫她抵債。”
“你!你你你!現在是文明社會!你怎麼能上門搶劫!我可以告你的!”
“行啊,你找人來告我。哦你說你還有個兒子,正好我拿缺個搬磚的,讓他上班來抵債。”
說著,昭歌又把手機懟近了一些。她一想到黎見月剛剛被欺負的樣子,火氣就不打一處來,正好,現在全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