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片刻,柳知意還是站起身,她特地走到黎見月身邊,正了正神色:“見月,過兩天有一場會議,我得帶一個人過去,不然我扛不住。咱倆是老搭檔了,你覺得怎麼樣?”
果然,黎見月麵露猶豫之色,柳知意這次是真的為了工作,便趁熱打鐵:“我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在加班。見月,你看看我的黑眼圈呢。”
果然!下一秒,黎見月臉上被愧疚填滿,柳知意湊近,拿出最後一個殺手鐧:“見月,你想想我這麼辛苦都是因為誰?”
一句話,讓黎見月心甘情願陪她搭檔一天。
即便她沒點頭,柳知意也知道這事兒成了,想了想又補充道:“上次你幫我翻譯的事兒我告訴她了。”
微怔,黎見月比想象中更為平靜地接受了,她搖搖頭示意沒事。
這副乖巧又任人使喚的模樣,倒讓柳知意生出惻隱之心,暗歎自己是不是太不人道了。可轉念一想,就一天而已,否則累倒在客戶會議桌上的就是她!
於是稀裡糊塗的,黎見月被柳知意帶著,再次來到熟悉的大廈前。她不由在心裡感慨,好像無論自己怎樣避開,都有一根無形的繩子把她又拽回來。
像一種不可抗力,她沒有拒絕的餘地。
細數時間,距離上次醉酒相見,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可昭歌那晚委屈的麵容和語氣,在每天每天的回想中,竟變得愈發清晰。
以至於,黎見月站在電梯裡,緊張到手心出汗。她的心好似被分裂成兩半,一半告誡她不要再出現在昭歌麵前,另一半懷揣藏了八年的思念和心疼,驅使她靠近。
她站在兩側都是懸崖的峭壁邊緣,無論前進還是後退,都將墜入深淵。
好在,柳知意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進入會議室前把她拉到一旁:“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強壓下內心翻湧,黎見月搖搖頭平靜道:“沒事。”
柳知意不信:“當真?”
“真的。”黎見月回以認真又堅定的眼神。
柳知意這才放心,帶著她往會議室走,卻有意識的,把她緊緊帶在身側。
她從進門前的擔心,直到黎見月開始翻譯,講出第一句話,才悄然落了回去。而後也跟著一同進入工作狀態。
全程,黎見月的目光隻落在麵前的筆記本上。像有結界一般,即便昭歌在她身側,也未曾分出半點兒目光。
九點的會,不停歇地開到了十二點,才勉強得了一小時的休息以及吃飯時間。
小周站出來主持流程:“辛苦大家,我們已經訂好了外賣,大家看看要吃哪個,自己拿。時間緊,隻能將就一下了。”
她剛說完,昭歌捧著電腦走到她身邊,一刻不停地又開始討論起工作來。小周不得不打起精神跟著專注。
期間,昭歌似是覺得熱,一邊盯著電腦皺眉思考,一邊解開襯衫扣子,跟著挽起袖子。
來回動作間,黎見月看到她鎖骨下方那枚,早已略顯黯淡的。
久違的月色。
她握著筷子的手突然頓住,刻意隱藏的目光也變得炙熱起來。在被盯的主人發現之前,黎見月被身側的聲音喊回神。
“見月。”
回頭,是柳知意關切擔憂的眼神。
黎見月心中敲響警鈴,她知道自己被看穿了,沒有刻意掩飾:“學姐,謝謝。”
在外麵不好多說什麼,柳知意隻是示意她多吃一些:“下午有的熬呢。”
昭歌突然換了位置,助理進來找人,一時間竟沒看到,還是小周朝她揮了揮手。她這才從長桌儘頭的一堆盒飯中挑出帶有辣味的走過去。
下意識的,黎見月張口想提醒,昭歌不吃辣...
可下一秒,昭歌像沒看到似的,接過盒飯就開始吃。紅綠相間的青椒混著米飯一起送進口中,昭歌神色分毫未動。她吃飯的模樣如此平靜,一點兒都不像八年前那個一吃辣就哭的申城人。
黎見月看著昭歌一邊吃一邊和同事討論的樣子,愣在原地片刻,忽然起身走了出去。一路疾走到衛生間,也不顧裡麵是不是還有其他人,捂嘴壓抑地落下淚來。
仍開著白色大G的昭歌,委屈示弱的昭歌,為了學業和工作拚命的昭歌。
還有今日,吃辣麵不改色的昭歌。
黎見月無法想象,在分彆的這八年時間裡,昭歌是如何踩在時間的印記上,像是經過歲月的洗禮,又像是攜帶著過去的那個她一起,變成如今的模樣。
淚不斷沁出,全都被黎見月用手掌阻隔在眼尾。手掌漸濕,一路流至心間。
黎見月低垂著頭,一手緊緊攥著胸口襯衫。
柳知意因為擔心,緊跟著追到衛生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她甚至認真回憶了一下,這些年所見到的黎見月的眼淚。
屈指可數。
她尤在思考如何開口,黎見月卻突然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在鏡中相碰。
黎見月那雙總是彎彎的眉眼變得通紅,而那眼中所蘊含的痛苦,如一場壓抑的海嘯,風潮湧動。
柳知意眼眸微睜,心也不自覺沉了沉。她什麼也沒說,隻走到黎見月身邊站著,期望能借此給她一點兒安慰。
“學姐,你身上有補妝的東西嗎?”
明明,她眼裡的水潤還未消退,哽咽的聲音也還那麼明顯。
柳知意是有這個習慣的,她摸了摸西服口袋,拿出氣墊。
“來,抬頭。”
黎見月今天的妝很淡,像是刻意要讓自己低調一些,隻打了個底就出來了。她微抬眼睛,露出纖長的睫毛,粉撲在眼周走了一圈。
“可真讓人羨慕,不刷睫毛也這麼翹。”似是為了逗她,柳知意用新做的美甲輕輕刮了一下那長睫毛。
黎見月下意識眨了兩下眼睛,遮掩掉哭泣痕跡的眼睛配合著彎了彎。
調戲一下就夠了,柳知意稍稍退開一點兒,再三確認看不出來了才收了氣墊。
“行,搞定。”
“學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