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傘。
那把先前張智和荊小情誤打誤撞打開盒子,差點被搞殘廢的傘。
“修羅傘?”雙雙一愣。
要不是張智這麼一說,宋緋蓮也忘了修羅傘的存在,今時不比往日,這等凶物的存在也是時候該讓雙雙和陸柒月知曉了。
宋緋蓮找來鑰匙,打開了荊小情房間內衣櫃最底下的門,那個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木匣就這樣展現在了眾人麵前。光是在桌上放著,就帶來一股壓迫感。
“修羅傘,”陸柒月竟也不怕,他的手不自覺地撫上木匣,順著它的紋理細細撫摸,“就是女俠柳如煙所用的那把神兵。柳如煙嫉惡如仇,用它殺死了許多鬼修魔修,最後卻被魔氣沾染,落得走火入魔自殺而亡的下場……夠凶,的確夠凶……”
他們在荊小情的房間裡找到傘的事兒並沒有告訴雙雙,因而她很疑惑:“這傘當時不是隨著柳如煙前輩身死下落不明嗎?為什麼會在小師妹的房間裡?”
“原因暫且不知,小師妹失憶後更是記不得這把傘的來曆,隻能先鎖在櫃子裡。”宋緋蓮解釋道,“既然有用,那我們現在便來將陣布下。”
四人分好任務後,便各自開始行動了。
雙雙和張智先拿著符紙與朱砂去鋪陣,在陸柒月準備抱起匣子去布置陣眼時,宋緋蓮叫住了他:“柒月。”
“師姐,何事?”單獨叫他肯定沒什麼好事兒。
“我知道你下山心切,但眼下的情況,更不可能放你獨自下山了。你是守心一支的弟子,如若長老想要拿你出氣,你一人下山,途中恐生變故。”
宋緋蓮正色道。
害,他就知道。
陸柒月咧了咧嘴角,反正這麼長的時間了,他還沒成功過呢,比起最開始失敗時的難過,現在這種小小的失落根本算不了什麼:“叫我就因為這事兒啊?我的好師姐,要是早知道你跟長老把臉皮撕成這樣,你們打架的時候我就該走,我……”
“所以我想過了。”
宋緋蓮打斷了他的話。
“今年的天下第一武道會在瀚陽城舉辦。我知道你是在小鳳鎮被師父撿到的,在去瀚陽城之前,我打算先帶你繞路去小鳳鎮看一看。”
“……”
宋緋蓮的神色放鬆:“有時候,前塵未斷確實不利於修行。不過武道大會之前還有一段時間,師弟,這些日子你可能耐得住?”
有的時候,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陸柒月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或許她們是真的希望他好,擔心他的身體,擔心他的安危。但對於陸柒月來說,“想要下山回到小鳳鎮”這件事,比起“能夠安全地生活”更重要。
因為,他有一個必須要找到的人。
在得到肯定答案的那一刻,陸柒月渾身緊繃的神經好像一下子就鬆散下來了,他與飄羽閣的漫長鬥爭,好似就在宋緋蓮輕描淡寫的話語中落下了帷幕。
他看著宋緋蓮的眼睛,慢慢問道:“真的?”
“真的,”宋緋蓮道,“但有一事我需明晰,你要找的,究竟是何人?”
陸柒月知道,這個問題就算他再怎麼想要隱瞞,也逃不過的。
不過他也沒奢望著宋緋蓮會在什麼事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同他一起前往。
陸柒月扶住桌麵緩慢坐下。
他的眼神停留在窗戶的位置,也像是在透過窗戶看向此刻不存在的某個人。
“師姐,不嫌棄的話,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
小孩子出生於花街最下等的院子。
他的媽媽是染了病的遊女,不知什麼原因毀了容,通過輪廓依稀能夠看出來曾是個美人。
或許是母親染病的緣故,小孩子生下來後也是得了病的,身體虛弱,像是隨時都會死去的模樣。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就算去詢問母親,母親也隻會伸出那根留著長長指甲的指頭,用力地戳著他的腦殼低聲咒罵。
他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被期望降生的孩子。
同樣的,遊女所接的客人也都是兜裡沒有幾個錢的窮鬼,因著平日裡受儘他人的欺淩,所以在尋歡作樂時,也總喜歡將氣撒在遊女的身上。
小孩子從小就目睹了母親賺錢的全過程,也看見了她任人欺淩的模樣。即便母親低聲下氣地滿足了無賴客人們的所有要求,還是會有人少給她銅錢,她卻不敢出聲。
因為沒有錢,吃一頓飽飯都成了小孩子最大的奢望。同樣,他最討厭的季節也是冬季,因為他跟媽媽沒有多餘的錢置辦衣物,隻能縮在院子裡漏風的屋裡挨餓受凍。
他本以為自己會很快死去,畢竟像他這樣的身體,就算多過一天也是老天的恩賜——但上天卻偏偏要跟他開玩笑似的,就讓他拖著這樣的病軀苟延殘喘,即便是病得最重時,也沒有叫他一命嗚呼。
在這樣的環境裡小孩子一天天地長大,而繼承了母親的優秀相貌,也一天天地展現出來。
這是在花街最下等的院子。
貧窮的美貌,並不是一件令人歡喜的事情。
那一日,將母親折騰到奄奄一息的客人並沒有就此收手,而是捉住了還未長大成人的少年。
少年從未想過男子竟也能做這種事,他尖叫著哭著逃離,求客人放過自己,已經紅了眼的男人怎麼可能聽得進一個最下賤的、遊女的兒子的求饒;他一個孩子,又怎麼能抵擋得了一位成年男子的力氣。
那一次他病了很久,自出生以來從未病得這麼重過。
少年滿心想要迎接死亡,母親卻先如了願——她被折磨得太重、無力也無錢醫治,撒手人寰。
而少年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將母親安葬,那位得了趣的客人便食髓知味,再一次來到他的家裡,強迫了少年繼續做母親生前所做之事。
當著還未下葬的母親的麵。
那禽獸不如的客人甚至欺負他年紀小,後來連錢都不給,還叫了兄弟一同前來。
那一日,少年實在不堪其辱,在那些人行了禽獸不如之事還在他的家裡沉沉睡去之後,少年用偷來的油和火,將整個屋子點燃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花街外麵,所有的人都在尖叫、呼喊,震驚於那場熊熊大火,隻有他逆著人流而行,奔向那從來都不屬於他的自由。
那一日,他還記得清楚,外麵冰天雪地,背後烈火升騰。
他的腳踩在積雪之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的身體是被撕裂的痛楚,他的心中無比快活。
就在他支撐不住快要撲在那積雪中時,一隻有力的胳膊伸出,穩穩地拖住了他的身體。
“你還好嗎?”
那是無論多少年,陸柒月都不會忘記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