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國,聯合醫院的樓頂,夕陽正好。
“周,你在看什麼?”
周景瑤正站在樓頂向遠方眺望著,聞聲低頭看了一眼,一個小小的人影站在明暗交接的地方,正努力踮腳向著景瑤揮手,見景瑤低頭看自己,小手揮舞的更加賣力了。
景瑤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夕陽,轉身飛快的跑下樓去。
在夕陽的餘暉下,她的眉眼被光籠罩著,白色的大褂迎著風微微揚起。
一路小跑著到兩個台階,景瑤用手撐住樓梯扶手,一個漂亮的側手翻,穩穩的站在了地麵上,揚起一陣塵土。
男孩正伸長了脖子,在樓梯和扶手的空隙中慌忙的尋找著景瑤一閃而過的身影,眼神追隨到景瑤帥氣的翻越後,直愣愣的看呆了眼。
“賽文,你在喊我嗎?”
景瑤氣喘籲籲的來到男孩麵前,不等氣喘勻,開始連環炮一樣的發問:“怎麼傻乎乎的站在這?夕陽也很刺眼的。看你這呆呆的樣子,有人惹我們小賽文了?還是前天那個被你救起來的小患者又向你表白了?”
景瑤挑起眉毛,看著賽文麵無表情但是又逐漸變紅的臉,腳無意識的踢著地上的沙,就忍不住多調侃了幾句,小朋友真可愛啊,一點也不禁逗。
“周!”
賽文正不知所措的想著怎麼回答景瑤的問題,就聽見一聲嗤笑,於是飛速抬眼看了一眼景瑤,發現了她還沒來得及收斂的笑意。
賽文的臉更紅了,怎麼總是把景瑤的調侃當了真呢。賽文不知道是懊惱還是害羞,一時之間支支吾吾不知道要怎麼應對,最後乾脆放棄了還不熟練的中文,索性低著頭不看景瑤,用英語把剛才護士姐姐說的話全部轉述給景瑤。
景瑤的的臉色一點一點變凝重,沒等賽文說完,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從兜裡掏出幾塊大白兔塞給他,隨後一言不發的轉身,朝著病房區門口走去。
望著景瑤離開的背影,賽文抿了抿嘴唇,先把右手的糖小心翼翼的放進上衣口袋裡,又鬆開了從站在這裡就一直緊緊攥著的左手。
手心放著的是一枚小小的紅色發卡,布製邊緣被賽文手心的汗微微潤濕,顏色略顯陳舊,看得出是一枚被人悉心用過幾年的樣子。
聽說在周的家鄉,紅色有很美好的寓意。
賽文深深的看著發卡,又緊緊的攥了起來。
雖然在這裡隻能買到舊的,但街角雜貨店的珍妮阿姨說,這個發卡是幾年以前醫療隊一個阿姨送給她的臨彆禮物。珍妮阿姨平時都放在鋪子最裡麵的小抽屜裡麵,總共戴了不到三次,是最珍貴的禮物。
賽文幫珍妮搬了一個月雜物換來了這個發卡,拿走發卡的時候珍妮阿姨還絮絮叨叨的,說什麼“要不是庫卡這個臭小子莫名其妙不來了上班了,我也不用找賽文幫忙,賽文這個臭小子,死纏爛打要發卡,不過中國人講究葉落歸根,也是好事吧…”
“庫卡嗎?”賽文回想了一下,確實有好久沒見到庫卡了,不過這附近的小孩子都愛在幾個區域裡亂轉,哪裡能賺到飯吃就留在哪裡。要不是醫療隊收留了賽文,這會兒賽文也不知道在哪裡搬貨呢。
“那真的是要感謝庫卡,讓我能送給周一件這麼好的禮物,希望紅色的禮物可以祝福她健康長壽。”
至於珍妮阿姨奇奇怪怪的那些話,賽文根本沒放在心上,大家都說珍妮阿姨早年生了一場大病,病好了之後總是喜歡一個人自言自語。
賽文撓了撓頭,發覺自己站在原地神遊了好一會了,連忙裝起發卡跑了起來。護士姐姐還交代了好多事兒呢,得趕快去辦了。
“你的情況還不能下床,剛做完手術要多休息。”
景瑤無奈的教育著麵前的病人,身邊一群護士試圖按住女人揮舞的雙手。可是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甚至伸手死死的拉住了佳佳,佳佳被拽了一個踉蹌,差點磕在床邊受傷。景瑤迅速的對著一旁的護士打了個眼色,小護士會意,聯合旁邊的護士一起按住女人,打了一支安定。
確定病人已經穩定下來了,景瑤連忙查看佳佳的狀態,佳佳對著景瑤抿嘴笑了笑,示意自己沒有問題。景瑤放心的點點頭,看著眼前二十出頭的佳佳,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幾塊大白兔放進她的口袋。
佳佳愣了一下,隨即咧嘴笑了。景瑤見狀徹底鬆了一口氣,轉身快步走出病房,把頭靠在牆壁上,正要伸手掏兜拿點什麼出來,就看見自己的好友何麓往這邊走來。
景瑤的手不動聲色的從兜裡滑出,另一隻手無力的擺了擺,接過何麓遞過來的水猛灌了兩口,又無力的把頭靠在牆壁上。
緩了一會,景瑤開口說道:“她上午剛做完手術,不到八個小時,醒了就想離開,要不是佳佳讓賽文通知的及時,她怕是已經感染傷口了。”
何麓拍了拍景瑤的背,胳膊上的一根紅手繩伴隨著她的動作來回起伏。
“可能是著急回家看孩子吧,她家裡有四個孩子,媽媽倒下了,也不知道幾個孩子怎麼辦。”何麓想到那四個看起來就嚴重營養不良的孩子,歎了口氣。
景瑤沉默了一會,抬手將手裡的半瓶水一口悶,用力將瓶蓋擰上,瞄準垃圾桶,投瓶,進了。她點點頭,順著胳膊落下的幅度順勢坐在長椅上。
開口道:“我知道,手術那天我看見那幾個孩子了,我給他們拿了幾塊麵包。”
何麓也挨著景瑤坐下,似乎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兩個人沉默的聽著屋裡儀器的運作聲。
“對了,你剛剛說賽文去叫的你?他沒給你什麼東西麼?”沉默了許久,何麓看到自己的紅手繩,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天聽說的八卦。
景瑤晃了晃頭,手和嘴唇一起撇了一下,撅著嘴看向何麓,又舉起雙手來證明自己手裡什麼都沒有。
“奇怪了,我可聽佳佳說了,他上個月到處找人問哪裡能買紅色的禮物,說是想買一個在你回國之前送給你呢。”
景瑤皺起眉,細細的回想了一下,剛才賽文手裡有東西嗎?
好像是沒有吧,記不清楚了。
景瑤搖著頭,略帶一絲疑惑,“沒有啊。而且小賽文在醫院做雜事那麼累,賺的也不多,不留著給他媽媽買點好吃的,怎麼亂花錢呢。佳佳也不攔著點,再說送我禮物乾嘛…”
何麓一臉不讚同,用胳膊肘懟了景瑤一下,打斷景瑤的自說自話。“大概是感謝你吧,他媽媽那個病,說實話,要不是你堅持你那一套手術方案,也許就救不回來了。”
何麓想到那個渾身是血的女人,饒是作為醫生看慣了生死,還是感覺觸目驚心。
“我知道你會說手術不是你一個人完成的,可是賽文年紀小,他懂什麼呢?再說他正是敏感的年紀,如果真的要送你禮物,你不收,他怕是會想多。”
景瑤沒馬上回複,而是踢了踢腿,看著地上揚起的塵土,不知想了些什麼,這才緩緩的“嗯”了一聲。
醫生不收患者禮物和錢財,雖然在國外,可是景瑤不想壞了規矩。何麓說的也在理,罷了,收下之後給賽文媽媽拿點吃的還回去就好。
景瑤正想著下班之後去哪裡能買到新鮮的水果,給賽文媽媽補充一些維生素。
突然聽見何麓好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咱們這就要任期滿了,你怎麼打算,還出來麼?”
景瑤轉頭看向何麓,她正低頭繞著手腕的繩子,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她說的一樣,但是景瑤知道,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何麓很久了。
景瑤突如其來的感覺到了一絲煩躁,也許是因為這個時間已經買不到新鮮水果的事情而煩躁,還是因為何麓的這個問題。
何麓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略顯陳舊的白大褂,就好像剛才真的什麼也沒說。
站到景瑤麵前,何麓笑著說:“我一會回隔壁區了,你們這邊的實驗已經完成了,咱倆應該回國飛機上再見了。”
景瑤抬頭看看何麓,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擺了擺手,叮囑了一句注意安全。
“啪”一聲,何麓伸手拍了一下景瑤的腦袋。“你這裡是貧民區,要說安全,你這裡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你上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