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萩原研二看著母親苦澀的笑容,無憂無慮的說:“好呀!太好了!我想去新的學校交新的朋友!”
父母總是以為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其實小孩懂很多。
他知道父親的合夥人跑了,知道父親在到處借錢,也知道那些打碎媽媽精心打掃過的家的男人們是怎麼回事——他們必須要逃跑了,逃的遠遠的,逃到當初借他們高利貸的那些人找不到的地方去。
這件事可不能被放高利貸的人知道,所以在學校的最後一天,一向是眾星捧月的小萩原很懂事,沒告訴任何一個朋友自己要走了,隻是靜靜的望向窗外。
窗外有一棵筆直的小樹,繁茂的樹葉被夏風吹的沙沙作響。
幸運的小樹,有充足的陽光和水,長得筆直又漂亮——要是它被連根挖走移植到貧瘠的山上,每天麵對狂風暴雨,還能這麼自在的舒展枝條嗎?
自己以後的生活環境,恐怕比貧瘠的山上還要惡劣……
就算聰敏過人,萩原研二現在也隻是個小孩子,父母麵對放高利貸那幫人的無力反抗,讓他像被人從溫暖安全的羽翼下強行挖出,卻還沒有長出羽毛的幼鳥一樣,麵對外界的暴風雨,充滿迷茫。
以後會怎樣呢?他們真的能逃掉嗎?逃掉還會被找到嗎?然後就是不停地搬家,轉學,隱藏,直到再也跑不掉,被那幫人抓住嗎?
被抓住,然後呢?小萩原實在想象不出會是什麼結果,但未來就像一間必須要闖的鬼屋,隻在窗外向裡瞥一眼就讓他瑟瑟發抖。
他定定的看著明媚的陽光,心臟卻像被無形的手抓住了。
忽然,一個黑影閃過窗口,萩原一驚,卻見是個穿著藕荷色背帶褲的小男孩,帶著另外三個高一點的男孩停到樹下,向上一指,大聲喊道:“勇氣哥,就是他!殺人犯的兒子!打破了我的膝蓋和健太的手臂!”
“哦?小子還挺能耐!”領頭的高年級男生抬腳就踹到樹乾上,一直被茂密的樹葉擋著的卷發男孩不受控製的從樹枝上掉下來。
“還挺能藏!”那被叫做勇氣的青年揪起掉下來的小男孩的領子抬手就打,沒想到那男孩身形一轉,從手臂的空檔裡找到機會,狠狠給了他鼻子一拳。
謔,一點沒留手,勇氣的鼻血一下子就飆出來了。
“啊啊啊!!臭小子!!!”
勇氣被徹底激怒了,胡亂擦了下噴湧而出的鼻血,就將卷發男孩按倒在地。
一場混戰開始了。
其實不能算是混戰,隻是一堆人欺負一個人。他們四個人齊心協力想控製住樹上掉下來那個,樹上掉下來那個卻絲毫不露怯,不要命的一直出拳,硬是打出了混戰的架勢。那四個人仗著人多勢眾,打起架來也絲毫不知收斂。
眼見情況愈演愈烈,萩原研二漸漸坐不住了。
如果是往常,他早就站出來製止了,但今天可是特殊情況——媽媽說今天晚上他們就離開,意外當然越少越好,誰知道這種校園裡的混混會不會和高利貸團體有什麼聯係?
欠高利貸不還被人找到小孩要挾是常有的事,有聯係才是正常的吧?
卷發男孩反抗越來越弱,勇氣三人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再拖下去說不定會有不可挽回的後果……萩原研二狠狠咬了咬牙,向著那邊喊道:“喂!老師來了!快跑啊!”
這樣說是有技巧的。
如果隻說老師來了,那幫人會下意識尋找老師,看到周圍沒有老師後還會報複他。加上‘快跑啊’,打紅眼沒有理智的人很輕易就會跟著指令做——這是小萩原在半年前圍觀一次打群架後領悟到的。
果然,警告聲讓正打架的人群一下子亂起來,一哄而散,可從樹上掉下來的小男孩卻沒跑,反而惡狠狠的看過來。
漂亮的眼睛裡還帶著憤怒,好像兩簇永不熄滅的火苗。
小萩原看著那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漂亮臉蛋,歎了口氣,趴在窗台上說:“也不要太倔強啊,打不過就跑有什麼丟臉的?”
沒想到那小男孩看起來更生氣了,他的胸脯劇烈的起伏一下,瞪大那雙住著火焰的眼睛叫到:“我沒有錯!爸爸才不是殺人犯!我為什麼要逃跑!”
“沒有錯,就不用逃嗎?”小萩原想這樣問他。
他的爸爸也沒有錯,隻是被合夥人騙了,又被逼無奈借了高利貸而已。
一個月前媽媽還專門烤了個做法很複雜的蛋糕,說要慶祝爸爸的事業更上一層樓,怎麼一眨眼,家裡就隻剩爸爸懊惱的歎息和媽媽壓抑的哭泣聲?
爸爸媽媽也什麼都沒做錯啊!自己也乖乖在學校上學,姐姐甚至拿到了老師為了獎勵她專門送的折紙櫻花。
誰也沒有錯,事情怎麼會到這個地步?
小鬆田看著幫他趕跑敵人的那個小孩露出憂慮的表情,皺起了自己細細的眉毛。
要說打架他可不怕,要是哄人嘛……咳。
但這個小孩幫他趕跑了勇氣他們,而且他長得也很可愛……
小鬆田把自己因為打架沾了點灰塵的手向外套上蹭了蹭,拍了拍小萩原搭在窗台上的手,小大人似的挑起右邊的眉毛。
“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打他!”
萩原研二一直懸著的心好像被羽毛輕輕碰到了,
雖然今天晚上就要離開了,他還是抓住卷發小孩伸過來的手。
“我叫萩原研二,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