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盟依言拿來一杯果汁，放在她麵前的茶幾上，自己則在她對麵的沙發落座。

人在緊張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加速吞咽動作，這時麵前有水的話就會頻繁喝水。如果谘詢中談到的問題讓對方感到不自在，或者對方說謊，也常會借喝水的動作來掩飾逃避。

不管是成人還是孩子，身體語言總比說出的話要更誠實些。

所以每次谘詢他都會為對方準備茶水或飲料，不僅是出於禮節，更是想綜合觀察對方的身體語言。而且，對於孩子來說，給予零食飲品也是拉近關係的一種策略。

果然，他剛坐下沒一會，小女孩就拿起了杯子。也沒喝，隻是兩手緊緊握著。仔細看能看到手指有些抖動，這是在陌生環境中感到不安的表現。

黃盟沒有著急說話，他在等對方放鬆下來先開口。等待的同時他也在觀察對方。

他儘量讓自己的目光顯得柔和，以免加重對方的防備和不安。雖然這孩子自進門起就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但有時候人的感覺比眼睛要靈敏。

小女孩看起來十三四歲，紮著馬尾辮，穿著牛仔褲和T恤，縮坐在沙發上。低頭專注手裡的杯子，一副膽小認生的模樣。

見她沒有開口的打算，黃盟便主動開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黃盟。”

小女孩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小聲回了句“你好”。

看來她是不會主動多說的，黃盟想。隨後他便直接問道，“你知道爸爸媽媽為什麼帶你來這裡嗎？”

小姑娘點點頭。

黃盟再問：“聽他們說你特彆害怕考試是嗎？”

小姑娘也再次點頭。

“他們還說你以前成績很好，年級排名一直都在前五。是從這學期開始才變得害怕考試，是這樣嗎？”剛剛和她父母做初步溝通時，小姑娘並沒有參與。對於她父母提供的信息，黃盟需要和麵前的當事人再做確認。

這次小姑娘稍作遲疑後點頭，一直抓著水杯的雙手又往裡攏了攏，整個身子也向沙發裡縮了縮。

看得出來她有些抗拒，但黃盟還是就“考試”的問題繼續問。“你隻是害怕學校的考試嗎？我看你補習班發的試卷都寫滿了。”

小姑娘的身旁放著自己的書包，拉鏈沒拉嚴實，有試卷的一角從裡麵漏了出來。她隨著黃盟的提問也偏頭看向書包。那露出的試卷一角正好是補習班老師批改的分數，95。

見她不回答，黃盟再問，“你是害怕學校的考試氛圍嗎？還是怕監考老師？”

仿佛是沒聽到，被問話的人還在呆呆地看著那兩個用紅筆寫的數字。

明明隻是數字而已，為什麼變成紅色，寫在試卷上，就顯得那麼可怕呢？女孩心想。就像在玩蹺蹺板，一端是這些分數，一端是她在乎的東西。要維持平衡，就必須保證那些數字不變少。否則另一端那些她在乎的東西就會滑下蹺蹺板，她可能永遠就看不見了。

可是好難啊，真的好難！那些數字好像故意跟她作對一樣，她越是想要維持，它們就越來越少。所以她跑了。

隻要不考試，就不會有分數了，蹺蹺板一端的數字也就不會再減少了……

見她一直看著試卷上的分數愣神，黃盟又放柔了聲調，似是怕嚇到她。“你很在意考試分數嗎？”

小姑娘終於收回視線，又變成低頭的樣子。好一會兒她才小聲道，“每次考試成績出來後，媽媽總讓我拿出試卷回顧考題。特彆是做錯的題目……”。

說到這裡她停頓下來。黃盟也沒有開口，隻靜靜等著她接續。片刻後她繼續道，“如果哪次成績下降了，她就會變得很嚴厲，會說‘這個題目都考過幾次了，為什麼還是錯了’這樣的話。還會給我額外布置更多的作業。”

她這是間接回答了黃盟的提問。即，不是她在意考試分數，是她媽媽在意。

“嗯……”黃盟輕輕點頭回應，雖然對方看不到。語氣更加溫和地問道，“媽媽說的話讓你感到不舒服了嗎？”

低垂的小腦袋遲疑地輕點兩下。

“是怎樣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呢？”

沉默

黃盟試探著繼續問：“是生氣？委屈？還是彆的感覺？”

這一回，小腦袋改搖了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