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很多患臉盲症的人,會本能地避免接觸太多人。選擇工作時也會率先考慮規模小,人員少且相對穩定的公司。應該很少會像蘇慕佟一樣選擇當老師。而且麵對的,還是外部特征不斷變化的青春期階段的學生。
黃盟在心裡默默地稱讚了對方一句,後又問道:“我看你的書架上有不少心理學方麵的書籍,你對心理學也有興趣嗎?”
“因為這個毛病,有段時間情緒不太穩定,也看過幾次心理醫生。後來就買了些書回來,想著再遇到情緒問題也能自我調節。而且了解一些心理學知識,對我的工作也有幫助。”蘇慕佟誠實答道。
“唉,如果每個人都像蘇老師一樣,職業技能以外還精通心理學知識,懂得自我調節,我這個谘詢室恐怕也開不起來了。”聽對方如此坦誠地說自己有情緒問題,黃盟便玩笑語調說。
兩人間的氛圍好像輕鬆了些,蘇慕佟回答得也自然隨意。“術業有專攻。我這隻是業餘愛好,最多是讓我知道,什麼情況下需要找真正的專家。俗話說得好,能醫不自醫。”
“能醫不自醫……是啊。”黃盟握著杯子,喃喃道。
這番話讓他想起了老師。當他懷疑自己能不能成為心理谘詢師時,老師說,“當醫生的人難道就不能生病了嗎?關鍵是不要諱疾忌醫。天助自助者,你這也是在自救。”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好多年了吧?
“要加點水嗎?”看到對方又在愣神,蘇慕佟開口問道。
黃盟沒有回答他的話,轉而說道:“蘇老師,我昨晚做了個不太好的夢。我看你書架上還有《夢的解析》,要不你替我解解夢吧。”
或許是有所顧忌,對方並沒有提起他昨晚做噩夢的事情。而剛剛兩人短暫的交談,卻讓他萌生出濃烈的傾訴欲望。這位熱心的蘇老師應該也會是個好聽眾吧,黃盟想。
他這突如其來的要求,讓蘇慕佟反應不及。眼前閃現出昨晚那張布滿恐懼與汗水的臉,還有那句“求求你,救救我”。隨即答道,“好!”
黃盟看向他。他的表情認真堅定,好像真的會解夢一樣。回想自己昨晚的夢境,黑暗、深洞,還有……蘇慕佟。
這個甚至算不上熟識的人,改變了纏繞自己多年的噩夢。不需要什麼潛意識分析,他也能知道這代表什麼。
蘇慕佟是闖入者,為他破開了一個出口。
換上輕快的語調,黃盟開口道,“其實我上大學之前,名字叫黃盟盟……”
蘇慕佟知道了他將要說的,不單單是個夢。
“是不是像女孩名。我奶奶說,我媽懷我的時候,不知道著了什麼魔,死心眼地認為懷的是個女孩。她還偷偷去找了我們當地有名的算命先生,算出來的結果也說是女孩,我爸媽當時可高興了。大概是因為已經有一個男孩了,所以他們希望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兒。黃盟盟這個名字,是我沒出生前就給起好的。後來我媽生我時費了不少勁,說是疼了好幾天,結果生出來發現是個男孩,她特彆失望。名字也沒有重取,隻是把草頭萌換成了盟約的盟。”
坐於沙發一端的人用說故事般的語氣開始講述,讓聽故事的人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媽後來還去找那算命的,說人家招搖撞騙。那算命的卻說自己沒算錯,說我本來應該是個女孩,出生時受周圍陽氣侵襲,所以才成了男孩。嗬嗬……
“這種可笑的說法,我媽還真的信了。因為當時同病房裡出生的都是男孩,也因為我小時候長得確實像女孩。我媽甚至真把我裝扮成女孩子,經常給我穿裙子、紮小辮。不過隻是在幼兒時期,我上小學後她就沒再這麼做了。但有些已經養成的習性,比如性格內向扭捏、懦弱膽小還是保留了下來。然後,上高中時……”
停頓少頃,黃盟才重新開口,語氣也變了。
“經常有男同學笑我。笑我長得像女生,名字也像女生。那時候被他們嘲笑也不敢反抗,更不敢告訴老師和家長。他們說如果我敢找老師打報告,就告訴全校同學我是變態,我不正常,我喜歡男的。青春期的孩子,總是有各種莫名其妙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說,就因為我長得像女生嗎?雖然子虛烏有,但我還是害怕他們會到處宣揚那些。”
有些記憶,你以為早就爛在時間長河裡。可當你回頭去挖掘時才發現,已混在腐爛淤泥中記憶,臭味更令人作嘔了。
這便是起初他不能接受自己取向的原因,因為他真的成了那些人謠傳的樣子。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在思考自己的取向是正常的,還是病態的。
是因為那段經曆,那些謠言影響了自己的心理,才讓自己變成了同性戀。還是,自己天生就是同性戀。而那些謠傳,其實是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