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蘇慕佟講述這些時，黃盟有意跳過部分細節，隻說了大概的事件過程。當他邊講述邊回憶時，才發現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比如，張軍對他說的那些話，什麼喜歡他，惦記他，還邀請他去酒店。當下聽到隻覺得惡心，現在細想卻覺得奇怪。張軍好似是知道他的性向，所以才會糾纏他。可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黃盟雖沒有刻意隱瞞這件事，但也絕不會到處宣揚。更不可能有他們共同認識的人知道這件事。所以，張軍為什麼這麼篤定呢？

許久以後黃盟才明白，張軍認定的事情，並不需要什麼確鑿的證據。他就是個極端自負的人，認為自己的所見所聞就是真相，所思所想就是真理，自己永遠是正確的。如果有問題，那問題一定出在彆人身上。

這樣的人自有一套思考邏輯。當他認定一件事後，圍繞這件事情出現的人、事、物，都會成為他正確的佐證。

就如他認定黃盟是同性戀，那昨晚出現的蘇慕佟一定是他的約會對象。蘇慕佟是個男人，所以黃盟確實是同性戀。這是一種彆人看來原地轉圈的邏輯，在他看來卻是一個完美的推導。

而被他當成黃盟約會對象的男人，此刻正表情嚴肅地端坐在沙發上。在聽完這些後，好半天憋出一句：“操！”

那些被黃盟刻意忽略的部分，蘇慕佟也根據昨晚聽到的對話腦補上了。張軍不是要威脅黃盟，是打算再次實施當年的行為。聯想起昨晚看到的情形，一股小火苗悄悄燃起，燒出一個“操”字。

黃盟被他震驚了，接著撲哧笑出聲來。拳擊、臟話，這些與蘇慕佟外在形象完全背離的要素，反而讓他更顯熠熠生輝。他不住猜想，“蘇老師”這張溫和麵皮下，掩藏著怎樣的熱血赤誠。

“你還笑得出來，昨晚要不是我剛巧走到那邊，你……”蘇慕佟衝動之下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後又趕緊刹住後麵的話。這不是他該說的話，也不是他能說的話。

黃盟並沒有在意，他心裡是感謝的。如果不是蘇慕佟，他此刻應該在醫院。或者，在警局……

“其實經過治療，我的應激障礙基本痊愈了。經過昨晚這一場，僅剩的一點擔憂也消除了。下次就算再見到他，我也隻會揍他，不會躲避。”黃盟用力握了握拳，還假意揮動兩下。

希望昨晚的夢魘不要再找上他了吧。蘇慕佟看著他誇張的動作，就像是硬要在大人麵前逞強的孩子。

“需要的話我可以教你兩招。”他指了指懸吊在陽台上的沙袋。

黃盟隨他的動作看過去，笑笑道：“好啊，不過我的肢體協調能力不怎麼樣，你彆嫌我笨就行。”

“放心，作為老師我還是懂教學方法的。”蘇老師說得一臉認真，就差沒拍胸脯保證包教包會了。

黃盟看著他，笑得更歡了些。他明白這不過是對方客套的說辭，心裡卻又自顧當成是能兌現的約定。

這是他對蘇慕佟釋放出的，第一個真實的笑容。不為表現禮貌或緩解尷尬，又或為了拉近距離。隻單純因為愉悅。

而蘇慕佟自然又進入收集存儲的狀態中，他甚至生出想拍照的衝動。除了全家福他從不拍照，更不會拍彆人，肖像照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但是此刻，他卻想拍下黃盟的笑容。比起自己的大腦，他更相信照片的記憶功能。

“好了，我都說完了。蘇老師，這夢怎麼解？”黃盟出聲問道。

問題打斷了蘇慕佟的妄想，他下意識接道：“下次想喝酒，叫我一起吧。”

黃盟愣住了，這算是邀約邀請吧。他再次笑起，準備應承。隱約中卻聽到有個聲音說“以後彆喝酒了”。便改成，“還是吃飯吧。改天請你吃飯，謝謝你收留我一晚”。

說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我差不多該走了。”

“要走了嗎？那我送你出門。”蘇慕佟接過話，隨後將黃盟送上出租車。

回去的路上，黃盟腦內不斷回憶從昨晚到剛剛發生的事，以及聽到的和說出的話。他跟蘇慕佟嚴格來說隻是陌生人，對方甚至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卻答應了他突兀的請求。收留自己，照顧自己。除了善良過度，黃盟不知還能怎麼形容蘇慕佟的行為舉動。

他剛剛跟蘇慕佟說了那麼一長串，對方一直很認真耐心地聽著，其間還表露出了憤怒情緒。黃盟的職業是谘詢師，與彆人交談是他的工作內容和工作方式，而且交談對象還是小朋友。可在工作之外，麵對成年人時，他其實對彆人的事情並無太大興趣。

平心而論，如果換成自己，估計是沒耐心聽陌生人說這些破事的。就算聽了，大概也是事不關己的態度。最多建議對方去做谘詢，並不能感同身受。

他的共情能力不好，所以起初做谘詢的時候並不順利。還有來訪者說他太理性了，對彆人的遭遇總是冷眼旁觀。說的話也是冷冰冰的各種術語，讓人越谘詢越難受。

後來，他慢慢學會了麵對不同來訪者，展現不同形象的方法。但內裡還是一樣的。對他人的關注、問詢、示好，更多的是工作需要而已。

可蘇慕佟不一樣，他是真的關心身邊的人，也願意付諸行動去幫助彆人。這種樂於助人不求回報的精神，是黃盟沒有但卻欽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