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媽媽吸吸鼻子，繼續說道，“今天媽媽就把事情都告訴你。當年我跟你生父離婚，是因為他屢次欺騙我。每次哭著喊著保證不會再犯，每次的保證卻維持不了三個月。最後，我實在心灰意冷才決定離婚的。離婚之後發現有了你……

“我和你生父結婚幾年一直沒有孩子，我心裡是非常期盼有個孩子的。所以當知道有了你，就決心了要生下你，好好撫養你長大。你問如果沒有你，我會不會過得更幸福。答案是不會，因為我現在已經非常幸福，這種幸福正是因為有你。”

中國人的傳統，父母對孩子的愛都是化在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裡，而不是言語中。但或許，偶爾地用語言傳達會更準確有效。

“這麼多年，不時有人要給我介紹對象。他們都說一個女人獨自撫養孩子太難了，應該找個依靠，這樣對自己對孩子都好。但是我不相信，我認為就算一個人，也可以把你很好地撫養長大。更何況，你一天天長大，越來越懂事，越來越優秀。也讓我堅信，就算隻有我們母子二人，生活也可以很幸福快樂……

“所以，不是你的原因，是媽媽太極端了。是媽媽錯了，沒有考慮你的感受，就拿你當理由拒絕他們。”

江媽媽說完，伸手握住江承誌的手。江承誌早就被眼淚糊了一臉，一個勁地吸鼻子。

向孩子承認自己的偏狹與錯誤並不容易。她停頓了一會，繼續說道：“那天劉阿姨來說的時候，我本來也是要拒絕的。但是她說得對。你已經長大了，以後也會結婚生子，組建自己的家庭。難道我要一直用你的成長、成就來證明自己嗎？

“以前我說過我們要做朋友一樣的母子，但我沒做到，心裡總還把你當小孩。以後我會努力成為你真正的朋友的，好嗎，江承誌同學。”

……

江承誌向黃盟詳細複述了自己與母親的談話。“後來，我們還聊了很多。我跟她坦白了最近情緒不好的原因，以及自己的考慮。最終，她說我選擇外地的學校也很好，我可以照顧自己，她也一樣可以照顧自己，我們都該試著獨立。所以，我決定衝一衝。”

安靜聽完江同學的講述，黃盟發現他的語氣明顯輕快許多，臉上也多了笑容。

對方剛剛的講述中，一直使用的是“我媽”這個代稱，而不是之前談話中的“我媽媽”。小小的稱謂變化，說明心理依賴的轉變。

本以為是個比較麻煩的情況，沒想到一場談話就帶來如此大的改變，黃盟是真心佩服這位素未謀麵的江媽媽。畢竟沒有多少家長會主動向孩子承認錯誤，並真心反思自己的做法，想辦法改正。江媽媽的做法，可以算是家長中的模範了。

送走江承誌，黃盟也下班離開。

之後江承誌沒再來找過他，倒是偶然在食堂遇到錢雨陽，對方主動找他談話。

因為學生一般會在課間或午休時間去找他，所以他都是錯開高峰來食堂吃飯。今天中午來食堂已經是一點之後，食堂工作人員都開始撤收了，他就隨便選了兩個菜坐下吃。

沒過多久，錢雨陽就端著餐盤坐到了他對麵。寒暄道，“黃老師也這麼晚才吃飯啊。”

“嗯，中午有學生過來。”黃盟筷子不停，簡略回答道。

“哦。江承誌的事情，謝謝你啊。他現在的情緒穩定多了，還跟我說想改變誌願。他母親也特地打電話來謝我，說孩子回家跟她聊了很多，讓她很受觸動。她以為是我給江承誌提的建議，我平白受了她好幾聲感謝。我想著等他們高考結束，請你吃頓飯，好好感謝你。”錢雨陽不再像上次那麼嚴肅，對黃盟的態度也是一改之前，親切有禮。

“客氣了，這是我的職責。”黃盟確實不擅長社交話術。工作中遇到的人，基本都是就事論事，或者禮節性地問好，連主動客氣寒暄都鮮有。好像隻有蘇慕佟是個例外。黃盟岔開的心思有一束直指向他。

“還有，上次我的語氣可能不太好，希望你不要介意。”錢雨陽繼續說。

“沒關係，我能理解。”黃盟繼續客氣回應。考慮了一下，又補充道，“江承誌前幾天來找過我了，他的情況比我預料的好很多。我原來是計劃先改善他的情緒，讓他安穩完成高考，之後再慢慢解決根源問題。現在看來應該是不需要了，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了。”

“那就好，隻要他們都能一切順利地參加高考就好。”

“嗯，我吃完了，先回辦公室了，你慢慢吃。”黃盟說著，快速收拾餐盤離開。

“好，再見。”錢雨陽目送對方離開。想著等高考結束了，還是要請一頓飯表示感謝的。

高考如期而至，這個門檻有些人可以輕鬆跨過，有些人懷抱希望奮力一躍，還有些人直接放棄。不論哪種心態，最終結果也還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所以每年中、高考後，也是他的谘詢室最受歡迎的時候，基本上每個周六日都有預約。

這段時間裡，他跟蘇慕佟也隻在學校偶有碰到，匆匆招呼兩句就各自去忙了，一直到暑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