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盟快速做了簡單的三菜一湯：紅燒鯿魚，酸辣土豆絲，乾煸長豆角，和西紅柿雞蛋湯。他的廚藝其實非常一般，也隻會些普通的家常菜。不過還好，蘇慕佟也不是挑食的人，做什麼吃什麼。
兩人如往常一樣相對而坐，安靜吃飯。蘇慕佟也如往常一樣，眼神時不時就飄向對麵，隻是頻率大幅提升，簡直就是拿黃盟下飯。
黃盟雖已習以為常，還是不免納悶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按照蘇慕佟的描述，自己的臉在他眼中應該是缺鼻子少嘴的殘缺相。即便這對他來說是正常長相，那也不必要這般端詳品鑒吧。
停下碗筷，他終於忍不住問出心裡的疑惑：“在你眼中，我的臉和彆人的臉有什麼不一樣嗎？”
這個突來的問題讓蘇慕佟一時心虛。連忙低下頭，假裝扒拉碗裡的飯。小聲回答：“沒有啊。”
“那你為什麼經常盯著我看，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這樣。如果是為了尋找記憶點，應該也早就找到了吧。而且你跟彆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盯著對方。”
黃盟留意過，蘇慕佟麵對彆人時會謹守社交禮節。不會長時間，也不會頻繁地觀察對方。包括那次參加露營的，他的那些朋友。即便是認真聽彆人說話，那種看的方式也跟看自己時不一樣。
想是糊弄不過去了。蘇慕佟低頭思索著該如何回答。
這其實真不怨他。如果用影像畫麵來比喻的話，彆人的臉是滿屏馬賽克，黃盟的臉是□□高清。兩相對比，隻要不瞎，任誰都會選擇高清畫質。他也不過是遵從本能，視線跟著高清圖像跑而已。
當然，這話他不敢告訴黃盟。好不容易讓他相信了自己，可不能功虧一簣。
他慢慢考慮著，黃盟也就等著他，隻是互換了盯與被盯的角色。
“其實，是有些不一樣的……”思慮再三，他決定說出，一半事實。
“哪裡不一樣？”黃盟快速接話道。以前他隻在意，自己的對外形象是否得體應景。現在他更在意，蘇慕佟對這展示的反饋和評價。
希望給在意的人留下好印象，這種小心思是不分男女性彆的。
“我的大腦，對你的臉的識彆範圍要大一些……”蘇慕佟斟酌著說道。
“嗯？”
“我之前不是說過嗎，人臉在我頭腦中是被切割成四下亂飛的五官。它們是無法合體的，我隻能看到其一。就像一張肖像畫，麵部隻畫了一種五官。要麼眼睛，要麼鼻子，其餘部分是空白的。”蘇慕佟也早放下碗筷，認真地解釋著。黃盟也認真聽著。
“但是你的臉，我可以看到更多部分，而且是固定不動的。如果彆人的臉是幾十塊被無規律切割的拚圖，那你的臉隻分為兩塊，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你……一半的臉。”
根據他的描述，黃盟在頭腦中想象了一下，聽不出情緒地輕聲說了句，“是這樣啊”。
說謊的人還是心虛的。他不確定這個說法能不能打消黃盟的疑惑，也不確定這個對半折的理由會不會同樣引起黃盟的聯想。所以又小心地補充道：“我一直盯著你看，是希望能記得更牢固些，也期待能看到你的全部。”
這算是拐著彎的真話。“記得更牢”其意是指，貪婪收藏對方的各種表情。“看得更全”潛台詞是，想看到對方不同情緒狀態下的不同表情。
說完，偷偷瞥一眼對坐的人，發現對方眼神失焦盯著桌上的菜。便又更小心地問了句：“你生氣了嗎？”
“啊？沒有，我為什麼要生氣？”黃盟回過神來，笑著反問。
“不生氣就好，我怕你以為……我是因為這樣才接近你的。”
“那你是嗎？”黃盟再問。
蘇慕佟啞然，隻在心裡偷偷回應“一開始是的”。
見他不回答，黃盟也就不問了，重新端起碗吃飯。
蘇慕佟也不再多話，繼續扒拉碗裡半涼的飯。其實他忘記了，如果硬要說是誰主動促成兩人關係的建立，那也應該是黃盟。
是黃盟先以感謝的名義請他吃飯，又單方麵地向他傾倒情緒垃圾，才有了之後的交集。
而他剛剛的一番解釋，在黃盟心中已被總結成了一句：我在他眼中是不一樣的。
特殊性，是黃盟一直以來極力避免的，尤其是外貌上。上學時那些欺負他的人，就是拿長相取笑他，笑他長得像女生。
後來，在他情緒最不穩定的時候，曾拿刀劃傷自己的臉，疤痕到現在都還能摸得出。他隻是希望去除這份“像女生”的特殊，希望自己泯然眾人，融入人群就能消失不見。
但當蘇慕佟說他是不一樣的、有彆於他人時，他心裡竟生出得意與開心。為這種“自己於某人而言”的特殊性感到高興。
他倒不在意蘇慕佟是否因此才接近他，與他交往。如果是這樣，最起碼明確了一個之前喜歡異性的男人，為何突然轉性要和自己交往。就這一點來說，反而讓黃盟寬心了些。
而且，他最初也是因為蘇慕佟的外在形象，符合自己的審美，才對他起了興趣。
對他人產生興趣，並主動想與對方建立關係，必然是因為對方身上有吸引自己的點。不管這個點是外貌、是性格，還是彆的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關係建立以後，這一個點能否裂變成更多的點，還是就此塌縮消失。
裂變還是塌縮，才是他更在意的問題。
如果蘇慕佟會讀心，現在大概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昨晚何必各種解釋，直接告訴他自己就是看上他的臉好了。
吃完飯，蘇慕佟自發自覺地收拾碗筷，開啟善後工作。黃盟也不跟他客氣了，自顧走向客廳沙發，打開電視，開始擺弄茶具。飯後喝茶是他的習慣，解膩助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