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季。某天放學後，鄭明傑照常騎著自行車回家。路過一個巷子時，聽到一陣吵吵嚷嚷。以為又是哪個學生躲那抽煙，於是停下車走進巷子裡，還想著抓住了要好好教訓一頓。

走近之後他看到，三名少年正合夥把另一名少年壓在地上。被壓在地上的少年上衣已經扯爛了，幾乎是光著上身躺在那。他奮力掙紮反抗，可是雙手雙腳被其中兩人壓製住了。還有一個人正在脫他褲子，邊脫邊說，“你彆動了，我們就看看……”

他連忙跑過去喝止了他們的行為，三人驚恐之下各自溜了。他也無意去追，隻疾步走到少年身邊，俯身察看情況。

少年還維持著剛剛的樣子——仰躺著，四肢大開，仿佛禁錮還在。他輕拍他的臉，大聲道：“喂，喂，同學，你怎麼樣？受傷了沒有？能起來嗎？”少年卻如離魂的人，無知無覺，動也不動。他隻好繼續大聲呼叫。

然後，先是眼珠轉動，接著才是肢體反應。少年像是清醒過來，又像還停留在上一刻，對他一陣拳打腳踢。同時不斷喊叫，“放開我……滾……你們滾……”他依言後退幾步。

漸漸地，動作停住了，聲音也小了下去。少年坐在地上，環抱自己，不住顫抖。

“你彆怕，我是學校的老師。你應該在學校見過我吧……”他邊說，邊脫下身上的襯衫。因是夏天，身上隻穿了一件襯衫，幸好裡麵還有背心。

他脫下自己的襯衫遞給少年，“你那衣服都破了，先穿上我這個。受傷了沒有，要不要去醫院？”

少年微微抬頭看他，並不回答。

他隻好慢慢靠近，把衣服披在他身上。“不然老師先送你回家，再讓你父母帶你去醫院。”

提到父母，少年又是一陣瑟縮，顫聲道：“我家在紅星路……”

“好，那我送你回去。”說完，率先起身往路口走去。走了幾步回頭看，少年也已起身跟在了他身後。

他推著自行車走在前麵，少年低頭跟在後麵。太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天色正快速轉暗。

快到家時，少年才又開口：“謝謝老師，我到家了。衣服還你。”說著脫下衣服遞還給他。

他伸手接過，問：“你是幾年級的？叫什麼？”

少年猶豫一瞬，回答道，“黃盟盟”。說完，徑直往家走去。

雖然對方沒說自己幾年級，但依照身形年紀推斷，應該上高中了。第二天到學校，他找到高中部的老師打聽，才知道他是高二三班的學生。

他又找到他們的班主任，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考慮到當時的情況，那不是一般的欺淩，他便沒有全盤托出，隻說撞見他被幾個學生找麻煩。但也因此，那三個學生隻被懲罰寫檢討。

第三天，他始終不大放心，晚間放學後便去黃盟家探訪。快到他家門口時，恰巧遇到黃盟的爺爺奶奶帶著他從外麵回來。黃盟被夾在兩位老人中間，還是低著頭，半邊臉上貼著紗布。

他上前打招呼並介紹自己。老人將他請進門，進門後黃盟就立即躲進自己的房間。他向兩位老人問詢情況，黃盟奶奶立馬拉住他的手問道：“老師，我們家盟盟是不是在學校被同學欺負了？”

他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黃奶奶鬆開他的手，抹著眼淚說，“他前天放學回來一身的泥巴，衣服也破了。問他怎麼了，他就說沒事。昨天又說身體不舒服，跟學校請了假。我們要帶他去醫院，他也不乾，就在房間裡悶了一天……”

隨著講述，黃奶奶情緒越來越激動，最後哽咽著說不出話。

黃爺爺接口道：“今天中午我端飯給他，進房之後就看見他坐在地上，臉上都是血，手裡還拿著小刀。我們真是嚇死了，趕緊帶他去醫院。

“還好傷口不算深，縫了針，吊了水，就從醫院回來的。”黃爺爺眉頭緊皺，“老師，你實話告訴我們，孩子是不是在學校發生什麼事了？”

在兩位老人的追問下，他最終也隻說是同學間玩鬨失了分寸。又讓他們寬心，說學校已經懲罰了那幾個學生。

後來的談話中，他知道了黃盟的家庭情況，知道了他父母的意外事故。在和兩位老人談過後，他進房間看了黃盟。

黃盟麵朝牆壁躺在床上，他拿過椅子斜對著床坐下。沉默良久，他開口道，“學校已經處分了那三個學生……”

沒有回聲，床上的少年宛如睡著了。他繼續道，“等你回學校了，班主任會讓他們向你當麵道歉……”

“他們笑我的長相，笑我的名字。說我是弱雞，是娘娘腔，是人妖……”少年悠悠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