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說話間，王阿姨回來了。身後跟著她女兒——一個身材瘦弱修長，長相十分姣好的年輕女孩，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幾人又是一番互相介紹。介紹完蘇慕佟本想和黃盟先行離開，硬是沒瞅到空檔。王阿姨甫一坐下，便開始了各種關切問詢：工作怎麼樣、待遇怎麼樣、對象談了沒……諸如此類長輩問候晚輩的固定句式。

蘇慕佟隻好一一作答，遇到某些問題就含糊帶過。

王阿姨得到答案後，轉而向蘇媽媽抱怨道：“還是你兒子好，工作穩定離家又近。我家這個最近正為出國的事情跟我置氣呢。”說著斜眼瞥了瞥坐在身旁的年輕女孩。

年輕女孩自打過招呼落座後，就始終低頭不語，黃盟發現她連坐姿都沒換過。頭雖然垂落，但是肩背挺得筆直，非常端正地坐在一旁。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們也不能一直拴著不撒手是吧。”蘇媽媽開解道。

“是這個道理沒錯。但是她一個女孩家要獨自去國外工作，我怎麼能放心呢。況且，國內也有不錯的舞團給她發邀請了，為什麼非要去國外呢？”王阿姨的最後一句是對著自己女兒說的。

被埋怨的女孩還是沉默不語。蘇慕佟和黃盟也覺得有些尷尬，仿佛誤入了某家的家教現場，一時也不好搭話。

“哎呀，孩子肯定也有自己的考量。”蘇媽媽一旁打圓場，“說了半天話，都忘記給幾個孩子點些吃的喝的。珊珊，你喜歡喝什麼？”

被稱呼為珊珊的女孩未及搭話，她媽先替她開口了，“她不喝的，這些飲料熱量都太高了，她得控製體重。”

女孩原本聽到問詢後微微抬起頭，又垂落下去了。

他們坐的是一張小圓桌。原本的四人座，現在坐了五個人，間隙自然縮小了。

女孩與黃盟相鄰而坐，黃盟看到了她放在桌下膝上的手。雙手不停變換著方式，一會互握，一會互掐。指甲剪得很短，甲蓋泛白沒有血色。右手食指的指甲尤其短，且不像其餘手指甲打磨得圓滑，而是坑窪不平。是頻繁啃咬的痕跡。

發現黃盟一直在觀察女孩，坐在另一側的蘇慕佟悄悄搗他，以眼神詢問他在乾嗎。

蘇慕佟的小動作倒像是提醒了王阿姨，她對著黃盟問道，“黃老師教的什麼學科？”

“我不授課，是學校心理谘詢室的老師。”黃盟微笑應答。

“哎吆，那你是心理專家呀。”王阿姨頗為誇張道。

黃盟連忙擺手，“算不上專家，就是陪學生們聊聊天而已”。

一旁的年輕女孩在聽到黃盟的回答後，抬頭看了他兩眼，後又繼續低頭觀心。

幾人後續又家常半晌，王阿姨才帶著女兒起身先行離去。

她們母女二人離開後，蘇慕佟問道，“王阿姨她女兒是跳舞的嗎？”

蘇媽媽瞪他一眼，似是覺得他用詞欠妥，糾正道：“人家這叫藝術工作者。珊珊可是舞蹈學院畢業的專業舞者，好多國內外的舞團都邀請她去工作呢。”

蘇慕佟無言以對，改問道：“你是不是打算回家了？”

蘇媽媽正準備回答，就看見一個人快速走向他們。是剛離開沒多久的珊珊。

珊珊來到他們麵前站定，麵對著黃盟問：“黃老師，能給我你的聯係方式嗎？”這是自見到她起，她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黃盟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從包裡拿出兩張名片遞給她。“一張是我的名片，一張是我一個朋友的名片。你可以聯係我，但聯係他可能會更好。”

她伸手接過。其中一張印著黃盟的姓名、聯係方式，另一張上印著“張佳佳”的名字及聯係方式，抬頭是“思行心理谘詢室”。女孩驚訝抬頭，看著黃盟。她什麼都沒說，但是對方卻洞見了她的心思。

輕聲道謝後，女孩再次快步離開。

一旁的母子二人麵麵相覷，對剛剛的情形完全摸不著頭腦。待人走遠後，蘇慕佟聲調高昂問道：“什麼情況？她為什麼要你的聯係方式？”

蘇媽媽跟兒子一樣，也一臉疑惑地盯著黃盟。

黃盟看看他倆，解釋道，“她大概需要心理輔導。剛剛我說了自己的工作，所以她又跑回找我了。”

“她需要心理輔導？你怎麼知道的？”這回換蘇媽媽提問。

黃盟便把自己觀察到的情況告訴他們。剛剛大家在交談時，尤其是當王阿姨說話時，珊珊的手就在桌下不停地動作。

她的指甲，也有牙齒啃咬的痕跡。成年人頻繁咬指甲，是一種很典型的焦慮症狀。而且，即使是出於職業要求，她的身材也過於瘦弱了。

或許，她的情況比表現出來的還要嚴重些，所以才會回來找黃盟。

“焦慮嗎？我隻看出來她有些唯唯諾諾。”蘇慕佟聽完黃盟的解釋後說道。

“應該是因為她媽媽在身邊的原因吧。我留意到這些的時候，隻是有些懷疑。而她剛剛特意跑回來找我，反而是印證了我的猜測。”

聽了黃盟的話，蘇媽媽沉思片刻，感歎道：“哎呀，聽你這麼一說，她不是在跟她媽置氣……”

蘇慕佟和黃盟同時看向蘇媽媽，等著她後麵的解釋。

“你王阿姨家就這一個女兒，從小到大也是捧在手、含在口。珊珊從小就乖巧聽話，又有天賦，一路順順利利地進了舞蹈學院，還沒畢業就有國外的舞團給她發邀請。她自己想去國外，你王阿姨呢就擔心，不同意她去。

“剛剛還跟我抱怨，說女兒最近跟她鬨脾氣。飯吃得少，話也不怎麼說。珊珊今天是來市舞蹈團麵試的，你王阿姨陪她一起過來，我們老姐妹也就順便約著見個麵。”

蘇媽媽拿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又對著黃盟問，“按你的說法，她不是在鬨脾氣，是焦慮症？”

“我也不是很肯定。但是她既然主動尋求幫助，表示確實有問題困擾了她。她全名叫什麼，我晚點跟我朋友打聲招呼，讓他留意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