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和孤兒院裡一個同齡的孩子成了朋友，每次去都和他一起踢球。但是他好像沒有彆的朋友，孤兒院裡其他小朋友都怕他。他明明很熱情，還會幫忙一起打掃衛生，為什麼彆人會怕他？我當時這麼問你。你說，因為他臉上有一條特彆大的疤痕，看起來很嚇人。其他的小朋友都太小了，所以會感到害怕。

“就是那一天，你和我說，‘童童，我認為你的臉盲症不是壞事，而是你的天賦。我們太容易因為一個人的外貌，就對他評頭論足，妄下判斷。你和我們不一樣。你的眼睛比我們要寬廣，更容易發現彆人除相貌之外的特征。你的心也要更加寬廣。去發現了解那些你不曾認知的，去包容接納那些與你不同的。’”

稍作停頓後，蘇慕佟接著說：“我與彆人一直都不一樣，如果我變得更加不一樣，你們還能包容接納我嗎？”

黃盟心裡像壓了一大塊冰坨子，又涼又重。冰坨子大概還是檸檬水凍成的，不然怎麼如此酸澀。那一晚他就是這麼說的——自己和彆人不一樣，也不怕再多一點不同。

但，這個世界上我最親最愛的人啊，你們還能接受這樣的我嗎？倘若不能……

“倘若不能呢？”

再小的聲音，也不能減輕問題的殘忍。黃盟有些恨自己，不是演練嗎？至於如此嗎？

蘇慕佟慢慢牽過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輕笑著說。“你把我爸媽的心胸想得太狹窄了。”

倘若不能……那就再說吧。

黃盟回以微笑，收斂情緒說：“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是黃盟？”

這已經是徹徹底底的私心了。如每一個戀愛中感到不安的人一樣，總想問對方，你喜歡我嗎？為什麼喜歡我？總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來安撫自己，確認對方的真心。

蘇慕佟愣了一下，然後看著黃盟的眼睛沉聲說：“因為你有一顆即堅韌又柔軟的心……”沒有用第三人稱，是直接對黃盟說的。

為什麼喜歡黃盟？這個問題楊羽他們問過，他也自問過。

自小接受的教育，讓他心底裡有些英雄情結。當彆人向他求助時，他總是無法拒絕，甚至會主動提供幫助。

他與張軍的初次照麵就是如此，隻是英雄情結作祟。之後黃盟向他講述自己的經曆，更是滋長了這種心理。

可隨著了解加深，知道了對方更多的過往後，他才發現自己搞錯了兩人的角色——他不是英雄騎士。黃盟也不是需要護衛的公主，而是一名戰士。

與張軍的兩次對立，就算沒有他，黃盟自己也能擺脫那個局麵。而那些曾經欺淩他的人，還有他的母親，都因為他的外表錯看了他。黃盟從來就不是需要被保護的弱者。

相反，他的堅強讓人自愧不如。他在說起那些過往時，從沒說過一句抱怨咒罵的話。也沒有因此憤世嫉俗，或怨天尤人。

因為陷入過絕境，所以了解那種絕望，所以不想讓彆人也體會絕望。他以自己的遭遇當燃料，為彆人點希望的火把。

蘇慕佟就是被這樣強韌又柔軟的他所吸引。所以，不是他的性向變了。隻是吸引他的人，碰巧是黃盟，而黃盟是個男人……

他說的這些，也是黃盟當年選擇這個職業時寫在書上的話：還有多少人被那片黑暗拖陷其中？我不是救世主，但或許可以當個守門人。至少當彆人在門後向我伸手時，我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黃盟心裡的冰塊融化了。變成水流後繼續升溫，蘊氧著五臟六腑。蒸騰的熱氣向上湧出，衝向喉嚨、鼻子和眼睛。他突然伸手抱住蘇慕佟，枕在他的肩上。

蘇慕佟也回摟住他，不斷在他後背輕輕撫摸，感覺肩頭點點濕熱。

過了一會，黃盟趴在他肩上出聲道：“蘇慕佟……”

“嗯？”

“如果你爸媽把你關起來了，我就去救你，然後帶你私奔。”

“嗬嗬……好啊。”

“我會把你的眼睛遮住，然後帶你天南海北。從此，你再也沒有回頭路。”

“這是私奔嗎，這是綁架吧。”

“綁架就綁架吧，你怕嗎？”

“不怕，隻要你在身邊。”

……

這一晚，除了他倆忐忑不安，蘇家父母也是一夜未眠。他們也討論了各種可能性，可能會從兒子那裡聽到的各種回答，以及自己會生出的各種情緒。

最終兩人達成共識，先耐心聽完孩子的話，再考慮如何應對。底線原則隻有一條：選擇自主，責任自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