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16歲開始跟著述清學習,長大到21歲。
仔細想來,好像連一點進步都沒有。
陳導看過祝卿安越來越差的狀態。
比新人還不如的演法,讓她心寒又心驚。
她也怕反複折騰讓原本演得好的姑娘失了靈氣。
不如放棄吧。這是和祝卿安之前對話中,送給她的判斷。
“小祝,已經拍好的片段,是不是你能拿出的最高水平了?”
陳導顧忌著祝卿安的麵子,隻單獨找了她。就連助理都被隔在幾米開外。
祝卿安神情一頓,機械的抬頭。
“什麼意思?”好像回旋鏢紮到太陽穴,血飆到頭暈目眩。
“如果你之後拍不了更好的,那我們拿之前的片段將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陳導竟有那麼一瞬間,和祝卿安的思維一致了。
隻有最嚴苛的批評家看得出那一幕的問題。
觀眾又怎麼會注意到小小的一幀有角度的紕漏呢?
這可是一個不要顏值不要演技不要手法不要劇情的時代。
隻要有資本的操盤手,什麼不能火,什麼不能撈一筆養老金?
沉悶難堪的祝卿安拒絕不了導演的提議。
“我拍不了更好的了。”她說出了演繹生涯裡第一個謊,第一次,放棄了自己的堅持。
* * *
回到家,祝卿安隻覺得自己比狂奔了一天一夜還疲憊。
心情持續走低,再也好不起來似的,墜落到冷寂的深淵。
讓她差點摔在地上。
她看見地上拖鞋被動過,擺放整齊,一絲不苟到讓人生厭的地步,也懶得管。
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
乾脆的倒在床上。
如果述清回來了,會來找她的。
門沒有鎖,一如既往。
不過述清也許隻是來拿放東西。
祝卿安都沒有聞到熟悉的花香。
她有什麼資格讓述清來找呢?
她才是怯懦的逃避者,什麼都不肯直麵。
一顆敏感的心看見尖銳的刺就被戳得生疼,哪怕那刺根本不是紮向她的。
她連拍好一段戲,這麼基本的事都做不到了。
祝卿安把所有的玩偶都翻了出來。
一個一個擺好。
床上擺了一排,然後放在書桌、窗台。沙發、茶幾。
煩燥的時候,隻能做一點歸納的事來緩解。
她想起她的十四歲。
跟著述清的第四年,她已經很熟悉和述清在一起的生活了。
看著熒幕上仿佛發著光的述清,好不羨慕。
帶著十足的孺慕、傾佩。
她會在寫完作業後,打開電視機,對著述清的作品,模仿其中的片段。
她會把自己想象成述清演過的角色,輕而易舉的體會到她們的感情。
她會一遍遍的看,直到每一句台詞都能倒背如流。
想著有朝一日,她也能站上那個夢幻般的舞台,和她最喜歡的人肩並肩。
學演戲這件事,原來是她自己提出的。
她也有在演戲中,得到快樂的時候嗎?
祝卿安想起自己的十六歲。
定下成為演員的目標,述清沒有讓自己去專門的藝校,而是帶著自己,一點點教,一點點練。
從最基礎的表情、儀態練起。
祝卿安練多久,述清就陪多久。
哪怕這種基礎對於述清來說,已經無趣到浪費時間的地步。
祝卿安記得某天起夜,書房的燈開著。
她悄悄探過腳步,看見一片暗中,述清點著燈,身影被微光勾勒邊緣,一雙打字的手宛如精靈起舞。
她看得入迷,述清發現了她。
祝卿安甚至還記得述清問她話時,眉眼如何變得柔軟。
“怎麼了?”述清抱住她,頭搭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撲著臉龐癢。
那會兒,她似乎已經和述清一般高了。
長過姐姐的個頭,沒法被姐姐抱起來撒嬌。
“姐姐在乾什麼?”不服輸的小姑娘當然也回抱住述清,黏糊糊的想跟她膩歪。
“一點點工作。快回去睡覺吧,姐姐馬上就睡了。”述清拍著她的背,說著謊。
祝卿安分明看見了電腦上的計劃書,是如何訓練、教導自己的詳細規劃。
大概隻有那一刻。
自己是真心想要學好演戲這件事啊。
祝卿安從記憶裡脫出,已是滿麵淚水。
她好像在日複一日枯燥乏味的修習過程裡,忘記了最初的悸動。
丟掉了讓述清引以為傲的堅持。
這樣的她,讓述清怎麼不生氣?
可她真的,不喜歡演戲。
不喜歡這個隻會被述清的批評的事業。
不喜歡被述清用那樣的態度說教,不喜歡被述清用那樣的眼神看待。
祝卿安輾轉反側,淚侵濕了半張床單。
她不喜歡演戲。
但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