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兩場補拍都很順利。
出戲也不過三天,台詞都不需要再去溫習。
除開她一點狀態都找不到的曖昧戲,拿出這次進組的狀態,去演出一個導演滿意的片段,還是很輕鬆隨意的。
——隻要述清不在。
述清不在,影片不參與評獎。
眼光如述清般毒辣的評委看不見。
還有誰會苛責她?
祝卿安給自己打著氣,用一點她知道說出來就會被批評的歪理,緩解心中一陣又一陣的悶痛。
不知來源的痛。讓祝卿安看見攝像頭,抽泣的酸脹感立即從鼻尖往頭腦深處蔓延。
也是被著疼痛鬨得,祝卿安不得不花更多的時間去調整自己的表情,隻能拿出模板式的演法。
因此也沒法應付需要情感爆發的那場曖昧戲。
“第53場,第七次,開始。”伴著陳導演的聲音,祝卿安才發現她又一次站在這個地方。
同樣的地方,對著同樣隻有淺淺一層情緒的人。
她要怎麼演出和述清對戲的感覺?
祝卿安的眼神染上迷茫,導演喊了卡。
祝卿安的手做了對不上人設的動作,又拍出一段廢料。
最後祝卿安自己叫停了拍攝,找到陳導。
“抱歉啊,我們的疏忽,讓你不得不重拍一次。”陳導一邊說,一邊跟祝卿安招手。
“陳導,我想知道之前那個片段哪裡不對勁,後期能不能修一下?”
得是問完後好幾天,祝卿安才意識到。她這番話,有放棄的意味在。
說出來,也就代表著她逃避的決心濃了。
陳導抬頭看了她一眼。
有猶豫,有顧慮。
還有祝卿安不敢直麵,一絲絲都足以讓她閉眼垂頭轉過身,假裝看不見的失望。
但陳導還是把先前的片段調了出來。
她不是個習慣逼迫演員的導演。
這種柔軟的態度也是資本調節下自我和解的結果。
要求太高,新生代沒有幾個演員做得到。
又不是人人都是述清,也不可能喊三十多歲的姐姐來演十六歲的高中生。
況且,哪怕述清演的出,她也請不起啊,能答應來客串就算劇組燒高香了。
實話實說,放在如今的娛樂圈,祝卿安已經可以吊打同期小花小生了。
她隻不過是以為祝卿安還能做得更好,來自她當導演多年的直覺。
“這裡,還有這兒。我的角度沒有取到最好,燈光也少了。體現出來的情感不夠。後期不是不能修,但修出來的效果我不能保證。”陳導最後試著勸祝卿安一句。
“搬到電影院的大熒幕上,微小的瑕疵也會變成很明顯的紕漏。你應該是知道的。”
祝卿安都沒有看陳導的眼。
隻不過一句話,她聽見了和述清同樣的情感。
足以壓垮她的失望。
導演到底不是述清,祝卿安隻是點頭,回到她自己的休息位,被助理扶著,猛灌了幾口水。
“聽夏。”祝卿安和在場唯一知道些許內幕的助理說起悄悄話。
“我如果真的演不出來,能不能放棄這一場戲?”
何聽夏第一次在祝卿安嘴裡聽見放棄這個詞。
她以為,被述清教導過的祝卿安,會有著不畏艱難的意誌。
不過七次重拍而已。
祝卿安剛剛開始拍戲的那會兒,年紀還小,有些事確實不能很快理解。
有一場戲被嚴苛的導演翻來覆去折騰了十五次,一個晚上都熬過去了。
何聽夏還記得終於拍攝完成後,祝卿安麵上掩飾不住的疲倦和欣喜。
好像解開一道困擾多日的數學題,完成一份工藝複雜的作品。
甚至有幾次,還是祝卿安自己提出重拍的。
那會兒得是四年多以前,是祝卿安還沒成年時參與拍攝的第一部戲。
如今空長四個春秋,祝卿安也學會了逃避、放棄。
何聽夏忘記,何時起,祝卿安拍完戲後,臉上不再有笑容了。
“卿卿,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再試一次。”
何聽夏隻能用一點蒼白的話語,安慰祝卿安。
而這時,池念也湊了過來。“怎麼啦?你狀態很不對勁哦,這兩天在家玩嗨了?”
祝卿安偏頭,眼神略微聚焦。她看見池念還沒出戲的緋色,心中又是一陣不通暢。
“可能是吧,忘了這段該怎麼拍。”她還給了池念一個笑。
“你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池念看著這不帶感情的笑,跟她歎息一聲。
“沒有啊。”祝卿安想到和述清的那個吻。
曖昧的甜燒得她耳朵和池念的臉一樣紅。
“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演……”好虛假的借口。
難道所有事,作為演員,都該體驗過,才能演得好嗎?
況且,述清明明那樣幫她了。
祝卿安說不出話了,隻管開了礦泉水瓶,把水當酒一樣,灌個不停,噸噸喝著。
丟下一個空塑料瓶,祝卿安再次回到了片場中央。
不高興的時候,也想著述清的叮囑,真是荒謬。
又是兩次後,導演喊了停。
祝卿安想起自己剛剛演出的東西,禁不住反胃。
她到底拿什麼在演戲?
生命、熱愛、共情。
專注、揣摩、想象。
她竟然一點都擠不出來。
隻有不斷的套公式,像一個沒有天賦的孩子被丟到奧數班,對著看不懂的題目隻懂寫下一個解。
隨著年齡長大,奧數有變簡單的一天。
可演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