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雖然後來不勞人操心,但一開始拘謹得很,怕是會餓著肚子等他。
果不其然,才轉過街角,裴若生就看到了縮在客棧旁邊台階上的一個小團。
“常念!”
被叫到名字的小團子立刻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像是一隻粘人的小狗兒看到了自己的主人一般,幾乎要放出光來。
“出去辦事,都忘記給你買衣裳了。”
裴若生微微彎腰,幫舒展開的小團子拍了拍身上的土,又理了理衣衫後,笑著道:“等吃完飯就去。”
“謝,謝謝……”
常念說完謝謝後,嘴還囁嚅了兩下,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唯有他自己知道,順嘴說出的“師尊”二字,究竟飽含著多少羞愧。
其實在裴若生出門後不久,他就已經醒了。
可腦海中關於前世的罪行仍是混沌的一團,理不清也辨不明。
在看到紙條之後,常念就一直在糾結一件事——
到底要不要告訴師尊呢?
如果師尊知道了自己重生的真相,是會生氣,還是會接受?
要不是自己惹出禍事,何至於讓師尊陷於那種境地?
暮雲峰上大部分的弟子幾乎都是裴若生一手帶出來的,掌門何安斷日理萬機,為了暮雲峰的大小事務操碎了心。
而師叔池儘溪又是個不著調的,整日裡神出鬼沒,壓根沒把心思放在徒弟身上。
於是這一切重擔就自然落在了自己師尊的肩上。
為了暮雲峰不至於零落,隻得嘔心瀝血培養人才……
“常念,怎麼不吃?”
突如其來的關切讓常念從神遊中驚醒,正對上了裴若生那張舒朗恬淡的臉,以及他擔憂的眼神。
一上午的天人之戰就在這一刻失去平衡,分出了勝負。
——他不敢跟師尊坦白。
即便前世殺人的前因後果都攪成了一團漿糊,但常念唯一能確定的是——所有的罪孽的確出自自己的手,他無可推脫。
既然如此,就沒有了辯駁的餘地。
至少……先查清楚原委再做決定吧。
想到這裡,常念十分心虛地垂下眼睛,埋頭吃起了飯。
收拾好妖邪又捯飭好常念後,裴若生便馬不停蹄改換路線回暮雲峰了。
即便才回溯到這個時候不久,但總覺得距離上次見師兄弟時,已經過了很久似的。
禦劍飛行兩刻時後,裴若生帶著常念踏上了暮雲峰的山階。
“誒?師伯您這麼快就回來啦!”
山腳下打掃落葉的弟子一看到裴若生,臉上就綻開了燦爛的笑。
“儘溪呢?還沒離開吧?”
“沒呢師伯,不過師尊他老人家在也不怎麼教習。師伯,您能不能教教我控物的法術呀,我還是不太會。”
“當然可以,這不,給你們新收的小師弟,有你蹭課的機會。”
躲在背後的常念突然被提及,不由得有些尷尬,心裡甚至對這位不太麵熟的師兄有些愧疚。
畢竟,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沒機會讓這位師兄跟著蹭課了。
寒暄之後,裴若生的腳步便開始加快,生怕那個到處亂竄的師弟跑了。
“山上如今就剩下掌門、你儘溪師叔還有我了,長輩們少,氛圍也會輕鬆一些,你不用害怕。”
“唔。”
“不過呢,平時我要帶的徒弟很多,就像剛才那個孩子一樣,你師叔悟性極高,總是嫌他們笨,所以他們總來我這裡蹭課。”
後麵說了什麼,常念就有些聽不進了。
裴若生徒弟多這事兒他一直很清楚,甚至……感到有些氣憤。
掌門每天事務繁雜,平日裡沒功夫帶徒弟,師叔又整天不見人影,弟子們便都來裴若生這裡打轉。
這讓本就和裴若生待在一起的時間稀少的常念更加難以靠近他了。
這明明是……我的師尊啊。
常念不止一次這樣恨恨地想過。
可他總是不忍心讓師尊再為自己操心,不忍心讓疲憊的師尊因為自己的私心而忙碌。
於是,每次掙紮之後,他都還是認真完成裴若生的任務,從無半點怨言,隻希望自己能讓他省心一點。
至少,彆成為師尊的累贅吧。
“呦,這麼快就回來啦?不像是你的作風啊?”
一道雀躍爽朗的聲音和著明媚的笑聲傳來。
抬頭望去,正是皮猴池儘溪。
“儘溪。”
看到如此鮮活的身影,裴若生臉上的笑意便不由自主地生發出來,眼神裡充滿了旁人難以理解的眷戀。
“看來那兒的妖邪也沒什麼大不了啊?我聽徒弟說你回來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
“嗯,都解決了。”
“咦,這小崽兒是?”
池儘溪收起自己的一對小虎牙,歪著頭去看裴若生身後後麵的常念。
一對近乎風情的桃花眼裡卻滿是冰冷銳利的審視,幾乎要將常念整個人剮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