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的衣襟裡還揣著那袋散落的念珠,可他不敢交給裴若生,隻覺得自己十分虛偽。
“為師在這呢,彆怕。”
裴若生輕撫著他的臉頰,聲音溫柔,如同雪落。
“師尊,你的手……是天氣太涼了吧。”
到嘴邊的話又被常念吞回了肚裡,他當然知道裴若生微涼的手是因為受了傷,可他不想提及,怕自己又忍不住哭鼻子。
他將裴若生的手拉到自己麵前,兩手握著給他取暖。
為了不再陷入心中無儘的漩渦,他將自己的五感通通放在眼前的事情上,像個好奇的孩童一樣仔細觀察著。
裴若生的指尖還泛著白,手掌上幾道陳年的傷痕清晰可見,用指尖一摸便能感覺到上麵微微的凸起。
是什麼時候受傷的呢?在遇到自己之前麼?
常念兩手輕輕搓著,讓裴若生的手沾染了一點輕薄的暖意。
裴若生的手很修長,沒有多餘的肉,有力卻也柔軟,就比如現在,被常念捏在手裡任意翻看,也並不阻止。
等這隻手上終於活泛出了一點血色,常念才發現,裴若生的手比他的要白很多。
他甚至看得出了神,頓悟一般發覺不光是手,裴若生整個人真就如同初春的雪一般,落時柔軟,乾淨明亮,並不讓人覺得寒冷。
“呦,師徒情深?”
突然插嘴的池儘溪把常念嚇得僵了一瞬。
他抬起頭,卻發現裴若生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霎時又是一僵。
甚至連裴若生說了什麼也沒注意,隻是看著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然後跟著池儘溪去找其他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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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真的很好,真的。”
也不知盯著裴若生的背影看了多久,常念忽然喃喃自說道。
恰巧經過的白扇聞言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你今天才知道啊?”
聞言,常念並沒有跟她拌嘴,心頭默認似的輕顫,也不知是為了裴若生的溫柔,還是為了自己那段模糊不清的折磨人的記憶。
“也不知道師尊傷得怎麼樣……那個封蛇真是狡猾,居然把蛇毒藏到最後才用。”
“師尊的念珠都散了,肯定傷得很重……”
白扇說著說著,聲音逐漸輕緩下來,語氣中滿是擔憂。
“常念你知道麼,師尊輕易不會用念珠去加持法力的,平時再怎麼危險都不會用,這次封蛇的情況的確凶險,用了也是自然,可是我這心裡總覺得不安穩……”
聽到這兒,常念已經聽不進去了,白扇的話切中他的心思,原本還極力遮掩的情緒瞬間爆發,叫他心裡翻江倒海地難受。
重生多年,前世的記憶一直困擾著他,他想不通為什麼會看到那樣的師尊,更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殺人。
如果原因真的出自他自己,那麼裴若生怪他也是應該的。
可是他希望裴若生關注自己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做這種惹他生氣的事情呢?
而且記憶中分明是在裴若生討厭自己之後才殺的人……
常念越想越混亂,越想越頭疼。
就在他極力想要得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時,他突然想起了今天斬殺暉嬰的時候。
在他完全釋放自己的實力時,隻覺得眼前的暉嬰仿佛變成了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而自己聚氣攻擊的動作,竟與前世的記憶重合在了一起。
他明白,自己的確殺人了。
前世的那些記憶如同一團亂麻,然而常念解了多年,隻知道這謎團是真,卻無法解開。
身邊的白扇不知何時已經離開,隻留他還陷在厚重的濃霧裡彷徨失措。
“發什麼呆呢?”
一道輕柔的聲音飄來,驅散了遮天蔽日的濃霧。
常念抬頭,正對上了裴若生的眼睛。
乾淨澄澈,一窺見底。
他的心猛地一跳,如同白日春雷,震耳欲聾。
“是不舒服嗎?難受的話一定要說。”
常念呆愣愣看了半晌,又被裴若生的一句問詢驚醒。
他慌亂地眨了眨眼,卻說不出話來,隻好搖了搖頭,匆忙回到了暮雲峰弟子的隊列中。
等到裴若生收回目光,常念才敢偷偷看他。
儘管前世的記憶他還想不明白,但他在心裡已經執拗地決定——腦海中的那個人絕不是師尊。
師尊明明這麼溫柔,又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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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盛會上突然出現的亂子,各門派的前輩在臨走前又合計了一下,決定各自回去查查原因,及時互通有無。
在與其他門派一一道彆後,裴若生又清點了一遍暮雲峰的弟子們,確認他們都沒有受重傷後,才心安離開。
等一行人回到暮雲峰後,已經是當天後晌。
山上的眾人翹首以盼,可算是等回了他們。
“怎麼樣,都好好的吧?”
裴若生和池儘溪才剛落地,何安斷就緊張地迎上去問道。
“我聽說這回盛會鬨得動靜不小,咱們的人可還安好?”
說著,何安斷還十分擔心地朝他們身後的弟子看了看。
“放心吧師兄,都活蹦亂跳的。”
池儘溪拽著自己小徒兒的後衣領懶懶散散道。
聞言,何安斷還是不放心地看向裴若生,詢問他們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