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間,竟是裴若生先收回了目光。
未待他說些什麼,一陣哄亂打破了兩人間冷肅的氛圍。
隻見眾人紛紛四散避讓,而那紅霧般的一小團則朝碧雲天的一位弟子飄去。
那弟子瞪大雙眼,法術一個接一個地擊向絨毛,卻總是穿它而過,對它的影響連一陣微風都不如。
驚懼之下,那人不小心踩了空,跌進了冰冷刺骨的流水中。
未知的恐懼纏繞著他,刺骨的冰涼將他整個浸透,旁觀者眾,無一人出手相助。
“師尊!!!”
撕心裂肺的呼喊並沒有得到回應,絨團飄飛過來,貼上了他的衣領。
“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撲騰著,水花四濺,用凍得通紅的手拍打著自己的衣裳。
然而眾目睽睽下,絨團竟莫名不見了。
在這人身後,康二的屍體仍在鐵鏈的束縛下半懸著。
人們仿佛已經看到了這個碧雲天弟子最後的結局。
“那個東西,不受術法影響,卻能輕易進入人的體內?”
“而且進去之後,不論是用術法還是寶器都測不出來,這不是兩眼一抹黑麼!”
眾人議論紛紛,賀十安則命另外兩名弟子將那人扶了起來,施法烘乾了他的衣裳與皮膚上的水。
他並不走近,隻是捋著自己花白的胡子,隔著一段距離審視著。
還是裴若生先開了口,攜著冷眸建議了幾句。
“賀宗主,按之前的觀察來看,這東西藏在人身體裡後,便不會出來了,也不會對周圍人產生什麼影響,不若先將他仔細看顧起來吧。”
聞言,賀十安抬了抬眉頭,朝那兩位弟子點了下頭,自己抬腳就要離開。
“賀宗主不想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嗎?”
廖金梅忽然開口,止住了賀十安的動作。
眾人目光迅速彙聚過來,廖金梅卻住口不言,瞥向了身邊那個乾瘦的男子。
“胡前,說說吧。”
那人聞聲撩起了半閉的眼皮,聲音如他的身形一般粗糙乾癟。
“這是巢毓樹的種子,輕若無物,不受術法所累,卻能寄生在活物身上,吸取其中養分生長。”
“奇怪,我怎麼從未發現康二體內有被寄生蠶食的跡象?”梁瓊麵露困惑,蹙眉問道。
胡前麵色不變,悠悠道:“或許我換一個說法你們就明白了,巢毓樹的種子也被人們叫做‘心魔’,或‘心魔種子’,它吃的並不是人的血肉或法力,而是人的欲望。”
“可巢毓樹不是已經絕跡的東西麼?幾百年的造化都不一定能長成樹木,更彆提結果了!”
洛玉莊派來的一位年輕師尊如臨大敵,急聲詢問著。
“這位仙師或許不知,靈力充沛之地,是巢毓樹最容易生長的地方,在它還未開花結果之前,吸收的不止是天地靈氣,還有飛禽走獸、妖怪精靈一類的欲望。”
聞言,在場的一些人迅速盤點了幾處符合條件的地區,其中便有覓州碧雲天和法山附近的深林。
“所以,盛會之上,極有可能是那些妖邪將這種子帶到了化鼓城,妖物被殺死後這東西便會轉而寄生到人的身上?”
胡前讚許地看了裴若生一眼,隨即答道:“目前看來是這樣了,心魔種子一旦紮根,便會使活物逐漸發狂,凶悍倍增,然而一旦身死,就會重新寄生到附近的活物身上。”
“既然是吞噬欲望,那為什麼會使人發狂呢?”
梁瓊指了指康二,問出了大家最困惑的問題。
隻見胡前低笑了幾聲,道:“梁宮主,活物的欲望可是吃不儘的啊。”
“當欲望被吞噬,種子便會擾亂人的心神,甚至製造幻覺,叫人生發出更大的欲望,恐懼、憤怒、情欲……這些才是最生生不息、養分充足的欲望。”
“敢問胡仙師,這巢毓樹種子可有消滅的法子?”
何安斷打斷了人們追根溯源的疑問,問出了最緊要的問題。
“何掌門問到點子上了,如諸位所見,這東西並不受法力所影響,可以穿透人的皮肉,甚至以欲望為食,難以儘消。
而所謂的‘心魔種子’,雖是種子,但也是巢毓樹的根須,種子所吸收的,會補益到樹木中去,要想徹底銷毀,須得從巢毓樹本身入手。”
“可巢毓樹究竟在哪兒呢?!”洛玉莊的章華神色急切,已然坐不住了。
“這就不得而知了,我翻遍了奇書,也僅有半頁記載而已。”
“那可有什麼防禦之法?被寄生後還能拔除麼?”
胡前聞言看向何安斷,沉默片刻後才撚著細細一束胡子答了,但看起來並沒有像之前那樣胸有成竹。
“照理說,沒有欲望便不會被寄生,方才你們那位弟子或許就是這樣的狀況,種子到了他麵前竟轉了向,真是奇特。”
被點名的常念後背汗毛直立,一動也不敢動,仿佛一個等待審判的罪人一般,隻能用餘光小心觀察裴若生的反應。
“至於拔除麼,書中並未記載,但根據巢毓樹及其種子的特性猜測,或許……道心彌堅方能解除吧。”
得到了信息的眾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心魔種子,吞噬欲望……
說來輕巧,可這東西看不見碰不著打不滅,且人心難測,又如何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