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默契地沒有把話說破,一前一後進入了副峰的洞穴內。
儘管剛才表現得鎮定,但裴若生的心裡仍是翻江倒海。
他幾乎是在狡辯一般在心中自我安慰,借常念的心魔來解自己的私心。
反正常念隻是想從自己這裡得到更多關注而已,那麼自己多看看他,每天把他帶在自己身邊不就行了?
彆的欲望或許不好滿足,但這個欲望簡直是輕而易舉。
放在自己身邊時時看顧,還可以防止他與彆人結怨,即便出了問題,常念這樣敬重自己,又分外聽話,及時開導必然不會出什麼岔子。
在裴若生將自己說服得差不多時,他們終於追上了何安斷的步伐。
隻見狹窄深長的小室深處,一個瘦骨嶙峋的弟子被法術困在一個角落當中,眼下已然是氣若遊絲,可眼神裡仍燃燒著最後一團生機。
裴若生仔細看了兩眼,很快便認出此人正是隨自己一同參與盛會的弟子,也是回到暮雲峰後第一個發病的弟子。
看著他的眼神,裴若生心生不忍。
然而此時沒有任何可行的辦法,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逐漸被心魔種子折磨致死。
“放開我,放開我!”
那人蜷縮在地上,眼神凶狠地盯著前方的關青櫟,恨意滔天。
“你有什麼可驕傲的,不過是比我多修煉幾年,關青櫟,你等著,我才是暮雲峰上最出色的弟子!”
“阿勉,隻要你努力修習,必定會超越我。”關青櫟語氣堅定地勸慰道。
“是啊,勉兒,你當然可以成為暮雲峰上的佼佼者,這要你扛過這次,將來必定不可限量。”
裴若生也跟著附和,希望能緩解徐勉的心魔。
然而徐勉忽然顫抖著撲向他們,張著嘴嚎叫著,用力拍打著法術織就的牢籠,如同走上絕路的野獸,沒有了半點人樣。
“我恨你我恨你們!我本來就是最強的人!我本來就是!!!”
聞言,裴若生和何安斷心中俱是一沉。
他們知道,這樣心念雜亂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得道,更不可能通過滿足欲望延續生命的。
心魔種子借助他的欲望,將他一步步推向了無可挽回的欲海深淵,將他一點點消耗殆儘。
沒有人救得了他了。
麵對這樣可怖的麵目,裴若生隻覺得心裡悶悶的。
他知道這並非自己的過錯,可如果……
如果自己的法力再高強一些,如果自己能像法山的那些人一樣精通各種奇門秘術,或許能讓徐勉這樣的弟子有更強的實力也不一定呢?
如果自己能懂得更多一些,在挖掘弟子們的天賦時可以再細心一些,會不會就不會有這麼多弟子因為修習和實力的問題陷入欲海了?
定湘宮的康二如是,徐勉如是,碧雲天的也不少……
裴若生低著頭,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心頭思緒重重,難以釋懷。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騷亂聲。
他聞聲抬頭,隻見徐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眾人神色肅穆,關青櫟甚至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很快,一絨蒲公英一般的紅色毛團從徐勉背上緩緩飄起,無風而動。
這是暮雲峰上第一次出現因為心魔種子而死亡的例子。
所有人的心裡除了緊張之外,便是滿心的沉痛。
即便聽聞心魔種子會自發地選擇合適的宿主,再怎麼躲藏也是徒勞無功,但在場的人還是有些忌憚地後退了幾步。
隻見那絨團飄飄蕩蕩,竟是繞過了關青櫟和何安斷,朝裴若生去了。
見狀,裴若生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霎時驚醒了過來,他熟練地將自己的欲望鎮壓下去,如同他過去常常做的那樣。
這是他自我接納多年以來的成果,任何欲望都有應對的心法。他已經很久不曾被這些念頭困擾過了,隻是剛才壓力太大,情緒一時上頭才會如此。
隻見那團紅霧果然轉向,朝小室外飄去。
何安斷立刻吩咐守在小室口的金雨檸道:“雨檸跟上,把被寄生的人帶回來。”
“是!”
話畢,何安斷的目光便落在了裴若生的身上。
裴若生意會,吩咐道:“青櫟,你跟雨檸一起去吧,常念,到小室外等我。”
二人領命離去,狹長的小室內便隻剩下了何安斷喝裴若生兩個活人。
“師兄,你也看到了,我恐怕也會有被寄生的那一天。”
聞言,何安斷蹙著眉頭盯著他看,並不說話。
“還請師兄密切關注我,免得出亂子,另外,最好開始考慮找人接替我的事務。”
話音剛落,便聽得何安斷不屑地哼了一聲,接著朝小室外走去。
“你不會的。”
在經過裴若生身邊時,何安斷站定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嘛,怎麼可能沒有欲念,你已經比常人要無欲無求多了。而且我相信,即便你被寄生,也不會傷人的,我反倒擔心你傷害自己。”
小室內,回響起了何安斷一步一步堅定的足音,沒有絲毫猶豫與遲疑,等到裴若生醒頓過來,才無奈地露出了一個笑來,朝外走去。
“師尊,徒兒已經去看過了,白扇的狀態穩定了不少。”
聞言,裴若生的腳步並不停歇,仍朝洞窟外慢慢走去。常念見狀立刻跟上,不再說話了。
他看得出裴若生的失神,卻看不懂他臉上矛盾的蹙眉與淺淺翹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