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是苦澀還是無奈。
他們禦劍回到主峰,又一步一步走上了通往林間小築的道路。
細碎的光線透過樹林間的縫隙灑落,照在了裴若生的背上。
常念緊跟在他身後,入迷地看著那不斷變化的光影。
如同那場奇怪的夢境一般,樹蔭斑駁,光影變換,裴若生就這麼擋在自己麵前,叫他無比心安。
是他撕破了那場夜夜糾纏的夢魘,是他抵擋住了夢中自己的殺欲,是他讓怪夢鬥轉,帶著他回到鳴音婉轉、濃翠蔽日的小徑。
常念不自覺地伸出手去,仿佛想要碰一碰那背,看這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卻又在即將觸及時收手,生怕擾了裴若生那不知名的思緒。
或許這樣也好。
他將手落在了自己的心口,感受著其中溫暖的湧動。
“我的天賦並不算高。”
裴若生頭也不回地說著,腳步不停,也不知是在跟常念講話,還是僅僅在自言自語。
“從前總是為這事情發愁,生怕師尊他老人家一個不高興就不要我了。於是我拚命學拚命練,廢寢忘食,卻還是及不上他們的一星半點。”
他輕笑一聲,仿佛隻是在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不過好在,很多人堅持不下去,便一個個離開了,最後便隻剩下我們幾個。師尊心好,替我查了心脈七竅,教我貯存之法,還辛苦做了法器。”
聞言,常念心頭一怔,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可裴若生無知無覺,繼續說著。
“他嘴上不饒人,叫我學不下去就趁早離開,彆在這裡耗費光陰,可他越是這樣,我越是不舍得離開,一個勁兒地修習,最後還真讓我熬到了。”
說到這裡,裴若生忍不住笑出了聲。
“或許誰都沒想到,那個笨手笨腳,天分不高的弟子居然能熬走老師傅,還自己做了師尊,廣收弟子,就為了能讓那些和自己一樣笨的徒弟也能學有所教。”
說到這兒,裴若生終於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來,定定地看著常念,一字一句道:“欲望是很難消散的,若有一天你發覺我有反常,立刻向掌門彙報。”
那一刻,常念並不覺得重任在肩,他隻覺得心疼。
心疼眼前的裴若生,以及他口中那個弱小的裴若生。
最終,常念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但他心裡卻確信,裴若生絕不會像自己一樣陷入欲望的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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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許久未見的池儘溪忽然回到了山上。
一落地就匆匆前往副峰山東,還不忘知會何安斷和裴若生,叫他們也一同過來。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有巢毓樹的線索了?”
“嗐,哪那麼容易啊我的好掌門。”
跟在他身邊的小小少年仿佛忽然間抽了條,一夜之間從一個小團子變成了一個小小少年。
此行大約是吃了不少苦,隻見他皮膚微黑,臉頰都沒了肉,叫何安斷和裴若生都有些於心不忍。
隻見池涼很是默契地從包袱中取出幾樣東西,遞給了池儘溪。
“你個當師尊也不知道照顧小孩兒。”裴若生嫌棄道。
聞言,池儘溪才跟剛長了眼睛似的仔細瞅了瞅身邊瘦高的少年,用手比了比他剛超出自己肩膀的個頭,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你什麼時候長這麼高的?”
見狀,裴若生深吸了一口氣,催著他趕緊展示那些零零總總的東西,生怕自己被他氣昏過去。
“這不是去化鼓城附近找巢毓樹嘛,連找了幾天沒找著,我們就聊了聊對付心魔的法子。”
池儘溪舉起一個加了封印的黑陶罐子,道:“這個是定湘宮正在養的夢蠱,將幾種可以製造幻覺或叫人昏睡的蟲子擱在了裡頭,想要養出一個最厲害的蟲子。”
說罷,他將塞子拔出,給何安斷他們展示了一番,成功叫他們露出了難以言表的神情。
“這正打著呢,不過還差幾種蟲,梁宮主讓我們幫忙找找,說不準這蠱之後配合法力可以將那種子給引出來。”
隨後,他將罐子封好遞給了池涼,又拿過一片紙張,介紹道:“胡前的法子是利用萬年隕鐵和幾樣他獨家研製的符籙,可以用於抵擋心魔的寄生。”
“然而這萬年的隕鐵不好找,叫我們各自回來尋覓尋覓。”
將胡前那鬼畫符似的紙張收好後,池儘溪又介紹了幾種奇奇怪怪的方法,最後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咳咳,接下來隆重介紹一下我與法山邱原一同研究出來的辦法。”
“邱原?”裴若生略微回憶了一番,“就是法山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修練奇才?”
“沒錯!我們兩個可謂一見如故,當即就商量出了這個辦法,我今日回來就是為了試上一試。”
“邱原,唔,倒是個奇女子,聽說她思維異於常人,早已摸到了飛升的門道。”
何安斷一邊跟裴若生解釋著,一邊等著池儘溪展示。
“心魔種子為了放大人內心的欲望,常常利用夢境與幻覺為途徑進行,那麼我們不妨入夢去,將這夢給解了,好緩解被寄生者的狀況。”
聞言,何安斷立刻皺眉,提醒道:“入夢?這不是羊入虎口?一個不慎怕是會引得種子遷移到入夢者的身上。”
“誒,師兄彆擔心,隻要讓心無雜念且發力高強之人入夢不就得了?隻要不驚動種子,那麼這個辦法就隻有好處而無壞處。”
“誰能入得?”
“我啊!”
池儘溪咧著嘴大聲答道,眼睛裡都射出了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