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裡進去，便算是到了格穀山。

過去為了保證安全，裴若生一般都帶著弟子們越過此處，直接到達山峽河穀後的小平原。

但這次，他們要去的便是這其中危險的河穀地帶。

“格穀山天材地寶眾多，但毒蟲妖獸也多，因此來尋寶的人總是匆匆來去，不敢過久停留。”

裴若生一邊走一邊給常念介紹著。

離江越遠，腳下的土地逐漸被土壤取代，到處都是叢草花木，越靠近山峽便越是茂盛。

他們進入山峽，走了一段後，兩邊的山崖逐漸開闊，眼前的景色也令人驚歎。

不同於平原上的秀美，這裡倒顯得更加野趣，入目之處全是生機。

兩側的崖壁是濕潤光禿的石塊，各種樹木就攀在這上麵生長，樹根枝丫交錯盤踞，遒勁有力。

地上水聲潺潺，各種在外難得一見的植物鋪在地上，其間蟲子和小動物來回穿梭，仿佛並不在意幾個陌生人的闖入。

撲啦啦的聲響過後，鳥鳴從頭頂響起，婉轉的聲音在河穀內回蕩。

窄窄的陽光斜照進來，有如金色的紗帳鋪陳，晃得人眼前繚亂。

“胡前要的萬年隕鐵就在前麵，離地很深，恐怕要費些時間。”

池儘溪指了指不遠處的空地，腳步已經朝那邁去。

常念小心跟著他們前行，腳步剛落地，便驚動了一隻蛙。

隻見它銅錢大小，身上布滿了紫色、褐色和深綠的條紋，此時正咕呱呱地交換，仿佛在譴責他的打攪。

“誒，是錦蟾。”

正巧是池儘溪要找的材料之一，常念立刻隔著法術捉進了放置活體材料的小籠，塞進了空間廣大的萬象囊中。

萬年隕鐵埋藏很深，池儘溪隻能一點一點地探尋。

找到一處大致的方位後，便見他拉開陣勢，一條法力凝結的紫色靈龍憑空從他身後躍出，後又猛地紮進了地下，如入深潭般毫無阻礙。

離他不遠的地方，裴若生尋到了一種奇特的植株，也蹲下身子仔細挖掘起來。

而常念則謹遵師囑，寸步不離，隻在裴若生五步之內活動。

他轉著圈四處看著，隻見不遠處一汪水窪上，雜草覆蓋，有什麼東西正在上麵跳動，踩得草葉上下晃動。

定睛一看，竟是池儘溪要找的一種蟲子，名叫喉甲璘蟲。

他彎著腰躡手躡腳朝那邁出兩步，看準位置後猛地撲了過去。

璘蟲瞬間被他握進了掌心。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那片方圓不過一口鐵鍋大小的淺水窪，竟是個被雜草掩蓋的深不見底的深潭！

“啊！”

常念如同落入巨蟒口中的羔羊，被整個兒吞沒，一下子就沒了聲響。

短暫的呼叫聲驚動了裴若生。

然而他回頭一瞧，卻發現常念竟憑空消失了。

唯有那一汪水窪上，波紋遊蕩，仿佛在訴說著什麼。

不遠處正在用靈龍探尋隕鐵的池儘溪對這裡的變故沒有絲毫感知，他的五感已經隨著靈龍入地，進入了寂靜無聲的地下深處。

眼見他不能幫忙，裴若生也沒有貿然行動。

他急急靠近水潭，在金珠上附了法力後，便讓它紮進水中去探路。

然而過了許久，金珠都沒有觸底。

裴若生的胸腔狂跳，仿佛也隨著金珠一同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水潭之中。

-

落入水中的常念很快反應過來，想要施法自保。

然而，無論符籙咒訣，在此竟一概失靈，讓他如凡人般不受控製地一路下墜。

本來還算鎮定的常念頓時慌了。

他本就因為前世的事情而對格穀山十分忌憚，卻不成想一個小小的“水窪”就輕易騙倒了他。

但比起未知的恐懼，他此時最擔心的竟然是裴若生。

——若是師尊發現自己不見了，會不會生氣？

前世自己因為逞強害得裴若生受傷，連念珠都裂了，在暉雲洞裡見到他時，他說的那些話自己這輩子都不想聽到了。

既然法術沒用，常念便用肉身拚命向上，可即便如此，也是徒勞。

周身的水仿佛傳說中的弱水，不勝鴻毛之力。

在他不知所措之時，竟發現四周點點微光，瑩瑩閃爍。

難道是天鼎石？！

常念立刻掏出回光鏡記錄。

雖用不上法力，但好在回光鏡上自有機關，並不影響使用。

他將回光鏡掛在腰上，儘力朝那光亮遊動，想要看看能不能攀著這東西離開這深潭。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深水入口雖小，下麵的空間卻逐漸闊大。

不等他觸及那光點，眼前的一切就已經開始模糊。

他遊動的雙臂漸漸使不上勁，甚至胸腔也如同被擠壓一般令他難受。

氣泡終於從他口中溢出，以極快的速度向上飄飛，猶如奔逃的遊魚。

常念明白，自己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這兒了。

可他竟不覺得難過，反而覺得釋懷。

裴若生終於可以擺脫自己這個累贅了，不必重蹈前世覆轍。

多好啊。

幽深之處，似乎有虛影徘徊，在常念的眼前構築出了裴若生的笑臉。

在他周圍，弟子擁簇，唯獨缺他，卻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