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房門一開,竟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他用力閉上眼睛再睜開,濃黑淡去,他看到了常念的臉。
“師尊……”
“常念,不要去!”
他立刻握住常念的臂膀,驚魂未定地勸阻道。
門外的常念此時也懵了,他絕少看到這樣驚慌失措的裴若生,心裡擔心又疑惑。
“師尊你怎麼了?不要去哪兒?徒兒絕不去,您說。”
“不要讓心魔掌控你,你不是想讓為師多看看你麼,為師就在這裡,你看著我,不要去。”
儘管沒問出什麼所以然來,但常念還是連聲答應下來,扶著他回屋子裡坐了下來。
“好,好,徒兒不去,徒兒哪兒都不去。”
即便此時一頭霧水,但方才在巷口的恐懼也因為看到這樣鮮活的裴若生而逐漸平息了下來。
他終於可以確認,剛才令他方寸大亂的師尊,恐怕隻是心魔製造的幻象罷了。
那麼師尊呢?師尊又是遇上了什麼?
常念低下頭,看著緊緊交握的兩隻手,心底剛被壓抑住的荒唐念頭又湧了上來,令他呼吸急促,胸口燥熱。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心冒出了汗,那緊密接觸的皮膚發紅發燙,叫他羞愧難當。
等裴若生終於冷靜下來,常念才不露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與裴若生拉開一些距離,安安分分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問詢剛才發生了什麼。
“你剛才,敲門進來,說做了噩夢。”
“‘我’,說了些什麼?”
聞言,裴若生看著他認真道:“常念,你記住,那隻是個噩夢,你沒有殺人,為師沒有騙你。”
聞言,常念愣了一瞬,又忽然正色問道:“師尊,我回客棧後,你還碰上了什麼?”
“我捉到了兩隻邪祟,與你罐子裡那個彆無二致。但奇怪的是,它們隻是兩隻普通的蛾子,它們身上的邪氣消失了。”
說著,裴若生朝桌上看了看。
隻見法術編織的牢籠中,隻剩下了一隻蛾子胡亂飛撲著,另一隻已經不見了蹤影。
“師尊,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象。”
“什麼?”
“我剛才離開客棧出去了一會兒,根本沒有因為噩夢來找過您。”
常念蹙眉看向那隻蛾子,篤定道:“這蛾子有問題。”
聞言,裴若生愣了一下,隨即燃了一張傳訊符。
灰燼閃著微光彙聚,裡麵浮現出了一張臉。
“嘛呢我的好師兄?”
儘管天色尚早,但池儘溪看起來卻不是剛醒的樣子。
“你這是……”
“剛忙完。”
池儘溪側身展示了一下身後忙碌的弟子們,道:“一到晚上,被寄生的人總是格外躁動。”
“儘溪,你認識這個麼?”
裴若生開門見山,將那小籠移到了池儘溪麵前。
“呦,這不是雲姑子麼,它的鱗粉有毒,可以製造幻覺,不過和心魔比還是有所不同的。”
此話一出,裴若生微微鬆了口氣。
“嗨呀,原來這地方有雲姑子,那你們記得多捉一些給我送回來!哦對了,防護的辦法就是不要接觸鱗粉,吸進去也不行!做到這些就行了。”
“師叔,那這蛾子為何會顯現出邪祟氣息?”
“多半是因為這裡的雲姑子吸收了不少人的精氣,違逆天道,故而如此。”
跟他們聊了一會兒山上的情況後,池儘溪便結束了這次通訊,臨了還不忘催他們去捉蛾子。
“一定多捉一些啊!定湘宮那邊肯定要,咱們也能留一些用!”
微光緩緩散開,兩人卻是相對無言。
裴若生想起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簡直腸子都悔青了,隻能寄希望於常念並沒有注意到。
然而等了半晌,常念也不說話,甚至都沒有看他,隻是扣著手指盯著地上發呆。
“咳,那,沒什麼事的話就先回去休息,等到了後晌,我們便去捉蛾子。”
常念乖乖告退,沒有一絲疑慮。
直到他的足音消失在對麵的房間內,裴若生懸著的心才放回了肚子裡去。
雖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但他還是不想常念知道前世的事情。
他本就身負心魔,若是知道前世的結局,心魔恐怕隻會滋生更盛。
“算了算了,他若問起,我就裝不知道,大不了就說我看到的人是儘溪好了。”
話雖這麼說,但當白天裴若生出門時,還是在門口躊躇了半天。
“昨晚什麼也沒有發生,對,昨晚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睜開眼睛,神色如常地打開門扇,卻聽到斜對麵的門扇也一同開了。
頓時,師徒二人麵麵相覷,裴若生好不容易建設好的心境也隨之打破了。
“師尊早。”
“呃,早。”
裴若生故作高深,飛快地看了常念一眼後,立刻朝樓下走去。
走了幾步後才發覺自己過分匆忙,都忘記了微笑,恨不得能上樓重來一次。
好在常念並不追問,甚至比過去更加沉默寡言了。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加灼人的視線。
裴若生一抬頭,那視線就轉向了彆處,可一低頭,便能感覺到對麵的目光如有實質般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孩子,不會是起了疑心卻又不敢追問吧?
“常念。”
裴若生突然抬頭,害得常念來不及收回視線,連手裡的碗筷都碰得叮當輕響。
“師,師尊。”
“你……有沒有什麼想對為師說的?”
常念呆愣一瞬,隨即抿嘴搖頭,垂下腦袋埋頭吃飯,不說話了。
見狀,倒是鬨得裴若生心裡癢癢,恨不能成為常念身體裡的心魔種子,進去看看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