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了後晌,師徒二人離開客棧,在姬如鎮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
雲姑子晝伏夜出,要想在這個時辰尋找到一隻小小的毫無邪祟氣息的蟲子,實在困難。
於是裴若生將僅剩的那隻雲姑子放出,接著在它身上施了一道法術,便開始跟著這小蟲行動。
然而這蟲子飛舞了沒多久,就躲在旁邊的屋簷下不動了,叫裴若生好生苦惱。
“師尊,不如還是去那些曾經遭遇過雲姑子的人家裡去找找吧。”
於是他們又拉著過路的行人問詢,去了幾家查看,果然找到了幾隻。
“可是,還是太少了,即便是等到晚上,那些通過製造幻象奪人精氣的雲姑子也未必各個都沾染邪祟氣息,找起來何其困難。”
“師尊,你看。”
常念並不接話茬,隻是左右顧盼,然後指了指他們剛才去過的方向。
“我們去過的幾家似乎都集中在這一片。”
聞言,裴若生回想了一遭,才發現出事的幾家主要是在姬如鎮的東北方位,隻不過因為他對這裡不熟悉,所以才沒能發現。
想到這裡,裴若生頓時心驚。
也不知常念這些年來究竟夢到過這裡幾回,才能這麼快地發現線索。
昨夜自己說的那些話,他是真的沒有注意到麼?
他在這個地方,在這個噩夢中的地方,該有多害怕啊。
“常念。”
裴若生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少年的手腕。
“嗯?”
“有為師在。”
這話沒說完,但常念卻了然。
——有為師在,彆害怕。
重生以來,裴若生不知對他說了多少次。
如今再次步入姬如鎮,自己心底當然是怕的,他怕一個不慎又入前世窠臼,白白浪費了裴若生的一番心血。
可眼前的裴若生就一定比自己鎮定麼?
他將裴若生的手從自己手腕上拿開,轉而握進了自己兩手之中。
“嗯,徒兒明白。”
等到天色漸暗,雲姑子終於開始活動了。
他們尋著蛾子出現的方向邊走邊捉,來到了一處位於鎮子邊上的舊屋。
舊屋四周罕無人跡,幾乎是建立在草木之中,成為了蟲蟻的天地。
屋旁時有蛾子飛舞進出,看起來十分詭異破敗。
常念站在門前,抬腳一踢,門板被輕鬆破開,蕩起了一陣煙塵。
一大堆雲姑子撲棱棱飛出,有的逃遁,有的則徑自朝常念撲來,顯得有些詭異。
幸而常念他們過來時已經做了準備,在身上附了隔離的術法,不會被雲姑子的鱗粉所影響。
常念拔劍一揮,法陣隨之展開,擋住了雲姑子的進攻,隨即又反向包攏,捉了滿兜。
不遠處的裴若生也幫著他對付身後的蛾子,兩人很快就捉了許多。
見得不到好處,攻勢迅猛的蛾子們便散了,紛紛朝舊屋後的林子中飛去。
常念借著法術的保護往舊屋內探了探,沒看到什麼巢穴,隻有稀稀拉拉一堆蛾子聚集在此。
“師尊,沒有窩,要去林子裡看看嗎?”
裴若生凝神看著靜謐晦暗的林子,眉頭微蹙。
“裡麵有妖邪氣息,鎮子裡那些邪祟作惡恐怕與林內的東西有關。”
他腦海中浮現出了覆水中的畫麵,有些困惑。
雲姑子會和心魔扯上什麼關係麼?
“但無論如何,不能把這禍患留給百姓。”
聞言,常念心中明了,點頭示意,與裴若生一同往蛾子飛舞的方向去了。
鱗粉一路閃爍著,反射出銀色和晚霞的暖意,然而眼前的氣息卻逐漸危險逼仄。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已經看不清雲姑子的蹤跡,然而耳邊撲啦啦的聲音卻時隱時現,仿佛在引誘他們深入。
“常念。”
裴若生往常念的方向靠近一步,示意他停下,接著小心諦聽周遭的聲響。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幽深的樹林中,時有蟲鳴鳥叫,卻像是畏懼著什麼,不敢喧鬨。
遠處樹枝輕斷,狼嚎遙遙,風聲從遠處襲來,卻又在近處散去,一點簌簌葉聲也無。
常念沒有回答,卻掏出了一顆夜明珠來,施法令其懸在了半空。
隻見周圍的樹木枝葉上,擠擠挨挨滿是飛蛾,黑色的身軀反射不出一點光澤,竟像是樹木的一部分。
常念回頭一瞧,發現方才的來路已經分辨不出了,到處都是厚厚的蛾群,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而裴若生此時卻對麵前的景象置若罔聞,隻是一個勁兒地借著林間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
忽然間,兩點紅光在蛾群深處閃爍,裴若生找準時機立刻擲出了金珠。
隻見金珠發著明亮的光,如一道流星般紮進了更深處的林中。
這一動靜瞬間攪亂了林間安靜的雲姑子群。
霎時,仿佛黑雲迭起,耳邊淨是蛾翅拍打的聲音,將裴若生和常念籠在了當中。
常念眼疾手快在劍上附了火符。
滾燙的紅在黑霧中勉強爭出了一小片天地。
裴若生一直認真感受著金珠所到之處的動靜,然而等了片刻,卻隻感受到了一片虛無。
沒有前進,沒有擊中,沒有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