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回去以後,可以跟青櫟他們一同上課……”
裴若生忽然開口安慰,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刹住,不再講了。
可常念隱隱猜到了一些。除去擔心自己外,恐怕就是因為他突然下降的法力了。
思及此處,常念想勸又膽怯,因為心魔的事情心虛得不行。
隻好等裴若生將他的臉擦乾淨後,才立刻轉過身子去將那灰燼中的金珠撿來,在自己懷裡擦了擦遞了過去。
金珠似乎也吸收了烈火的精魂,隻見其中光澤流轉,宛若新生。可裴若生卻毫無察覺,隻是抬手拿了,也不擦擦就直接揣進了懷中。
“常念,你莫要多想。”
他忽然支起一個笑來,認真道:“能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殺死這個怪物,這就已經足夠優秀了,你不必為此自責,為師相信你。”
話畢,他又拉過常念的手,從衣擺上扯了塊乾淨的布料給他擦手。
他擦得極其認真,可明明施一個小術法就能解決的事,他卻不想如此。法術似乎一下子變成了一樣他不敢碰也不忍碰的東西。
他現在太弱了。
或許,已經不配再當一個師尊了。
也許他們當初說得不錯,自己合該早早下山當一個教書先生,又何必賴在山上不走,白白浪費了師尊和同門的一番心血呢。
將兩隻手擦淨後,他才拉著常念的手朝林子外走去。
雖然想了許多,但他知道,自己還不能肆無忌憚地露出那些傷春悲秋的麵目,畢竟他現在還是常念的師尊,而常念身體裡還有心魔根植……
至少,先帶常念平安離開姬如鎮吧。
從羅英蓋中出來以後,常念就心虛得緊,生怕裴若生問他為何進步神速,但觀察了半天後發現,裴若生似乎在走神。
“師尊?”
眼前的人沒應,整個人木愣愣的,仿佛驟然失去了光彩,暗淡非常。
他似乎是沒有力氣說話,連走路也慢慢的,甚至一向溫熱的手心都有些發涼。
見狀,常念也不再擾他了,隻是安靜跟著,然後偷偷把手握緊,企圖能給眼前人一點溫暖。
他們走出林子,經過舊屋,朝鎮子內走。
裴若生熬過剛才的混沌,隻覺得渾身都開始發冷,雖然他極力想壓下心裡的那些想法,可明明已經忘記的那些事情又走馬燈似的在眼前轉。
從前的他確實很弱小,好不容易一步一步當了師尊了,沒想到現在又成了一場空。
原本隻是想儘可能多教一些徒弟,好給暮雲峰提供些活力,可現在這麼一大幫徒弟,自己還能教他們些什麼呢?讓他們保護自己麼?
思及此處,裴若生有些厭煩地搖了搖頭。
他當然明白,徒兒青出於藍是件好事,可若是這種超越僅僅是因為師傅的水平驟然下滑呢?
既然如此,今後自己又如何當一個師尊呢?我還能帶徒弟麼?我還能帶隊出去麼?我真的……還能保護好他們麼?
裴若生心底的一連串自問令他陷入了又一輪清晰的難過之中。
正當他即將被這情緒淹沒時,眼前忽然落下一些灰燼,隨即又發出微光,組成了一個“池”字。
“師尊,是池師叔。”
經常念提醒,他才反應過來,準備接收傳訊。
“等等!”
他的衣袖忽然被拽住了。
回頭過去,隻見常念有些扭捏,接著僵硬地抬起手來,似乎要伸將過來,最後又落在他自己的臉蛋上指了指。
裴若生有些不解。
便見常念伸手過來,輕輕用拇指在他臉上揩了一下。
“有灰。”說完,常念就偏頭看向了彆處。
裴若生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先打開了傳訊。
然而在池儘溪的臉出現之前,他先在微光組成的鏡中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的臉上確實沾上了飛灰,但是一條從眼底蜿蜒而下的痕跡卻更加惹人注意。
原本還混沌的腦海中仿佛瞬間清空,他這才明白,常念剛才指的究竟是什麼。
等他終於手忙腳亂地將臉蹭乾淨,微光中就出現了池儘溪的麵容。
“若生……呦嗬!你們倆挖煤去啦?!”
依舊是那張嘻嘻哈哈,永遠不知煩惱為何物的臉,此時卻猛然湊近,細細觀察著兩人的狀態。
“呃,遇上了那雲姑子修成的怪物,常念跟他鬥了一番。”說著,裴若生如願往旁邊挪了挪,給常念也騰出了一塊位置。
“謔,這麼厲害!捉到了嗎?!”
裴若生朝常念看了一眼,征求他的意見。
見狀,常念立刻慌張答道:“已經燒乾淨了。”
“啊?!暴殄天物啊!!!”
咆哮過後,那邊的池儘溪又變了一副勒索模樣:“那捉到小的沒?”
聞言,常念拎出來一兜子雲姑子,給對麵的池儘溪樂壞了。
“太好了!剛才定湘宮聯係我了,說想往夢蠱中加點兒雲姑子進去。他們要得急,這樣吧,乾脆你們報個位置,我讓他們派人去取。”
“好。”
“哎哎,那也彆全給了他們昂,記得留一些給我玩兒玩兒。”
“知道啦,多大個人了。”雖然嘴上嗔怪,但裴若生的臉上終於恢複了一些神采。
對麵的池儘溪還在滔滔不絕,興奮地念叨著定湘宮欠了多麼大個人情。
“夢蠱現在什麼進展?”裴若生適時打斷了他。
“之前倒是做了幾個出來,但都沒什麼效果,聽說眼下做的幾個有望能緩解被寄生者的欲望。”
“唔,山上還好麼?”
“好得很!被寄生的人現在狀況好很多了,心魔的擴張速度比彆的門派要慢許多呢!”
“辛苦了。”
“嗐,我這麼聰明,完全不辛苦!倒是師兄你啊,千萬保重身體,抓緊回來,你那些崽兒我可教不了。”
話雖這麼說,可池儘溪眼下的青黑卻沒法騙人。
正聊著,一個嬌小的臉龐突然出現在了光影之中。
“師尊!常念?!”白扇從旁邊擠了過來,一臉驚奇。
“你們早點兒回來呀!我好多了!多虧師叔呃啊……”
“嘖!你怎麼又跑出來了?課業做完了?”池儘溪一臉嫌棄地將她提溜起來,邊走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