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呀早做了師叔!”
見狀,裴若生終於笑了。
說來也奇怪,雖然暮雲峰的事務令他擔憂,但一看到他們,他就發自內心地愉快,連心底的那股燒灼感也緩和了很多。
結束傳訊後的裴若生似乎恢複了一些活力。他低頭看看自己皺皺巴巴的衣裳,又回頭看了常念一眼。
隻見常念渾身全是黑灰,衣服上還有被火舌舔的破洞,顯得邋遢又可憐。
“我們去夜市買身衣裳吧。”
聞言,常念自然答應。
一到攤位,他立刻選中了一件燈草灰的衣裳和幾樣煙栗色的配飾。心想著暗色更耐臟些,卻沒想到遭到了裴若生的反對。
“彆穿黑的。”
裴若生看了一眼,就立刻將那衣裳抓在了自己手裡,隨即才故作輕鬆地解釋起來。
“為師是說,你年紀小,穿些鮮亮的好看。”說完,他將衣裳接過,放回了原處,又轉頭到一堆更加明亮的衣服前去挑選。
可常念卻心頭一跳,猜到了緣由。
前世他下山曆練時,穿的便總是暗色,連最後一次見裴若生時,也是一身黑衣。
思及此處,他心下了然。
“喜歡哪個?”
常念看都沒看衣裳一眼就答道:“都好看。”
“你認真些。”
“隻要是師尊挑的我都喜歡。”
聞言,裴若生頓了一下,便也不再問了。
最後,裴若生給他挑了一件星藍的騎裝,看著既利落又穩重,裴若生甚至多看了他幾眼。
他自己則挑了一件皦玉色闊袖長袍,比他集議上穿的那身顏色略沉一些,樣式雖然隨意,但是更襯他溫和如水的氣質。
臨了,見常念朝那堆黑乎乎的衣裳望了一眼,裴若便又拿了一件玉色的常服,輕淺的顏色倒是與他身上那件很是相配。
“喏,兩件替著穿足夠了。”他將衣服遞給常念,付完錢後就拉著他趕緊離開了。
回客棧的路上,在裴若生看了常念第五次後,常念終於忍不住了。
“師尊,徒兒穿這個不好看麼?”他說著站在原地,抬起手來低頭自己看了看。
然而裴若生隻是垂眸淺笑,繼續向前走去。
“常念長大了。”
夜色之中,燭火稀疏,裴若生的影子被月光吹散,竟透出一股子落寞的氣息。
常念抿嘴跟上,心裡卻空空的。
-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常念靜靜坐在桌邊,聆聽著對麵的聲音。
然而那腳步聲走了幾步,桌椅的聲音動了一下後,就沒聲兒了。
從林子裡出來後,常念就一直默默關注著裴若生,總覺得他有種若有若無的失落,可自己卻無能為力。
不僅如此,裴若生似乎也在抗拒著他的關心,依舊守著師尊的姿態,並不打算袒露心聲,一直裝作沒事。
可常念想知道。
師尊是,不信任我麼。
對麵房間裡的聲音一直沒再出現,這讓常念也沒有心情安睡了。
他乾脆拿出那一兜雲姑子,分出了一大部分給定湘宮裝好,又按池儘溪的吩咐留了一部分。
最後他又從兜裡掏出了半片翅膀,這是他在砍斷蛾子翅膀時順手拿的。
雖然沒有在書上看到過專門的講解,但是既然那怪物的鱗粉這麼厲害,能讓那麼多野獸和蟲子失智,那麼這種特征和能力還是有用處的。
將那些蛾子收整好後,他才從萬象囊中摸出了那塊天鼎石。
雖然他從未做過隨身修煉的法器,但他從前也做過很多小玩意兒,倒也還算有經驗。
他凝神聽了聽對麵的動靜,還是安靜異常。
沉默片刻後,他將東西鋪陳在桌上,開始操作。
雲姑子的翅膀上沾著許多細密的鱗粉,幾乎輕如塵埃。他取了個罐子放在眼前,然後小心將翅膀上的鱗粉刮下來放進罐子。
最後又將剩下的翅膀蓋在罐子口上包好,接著將罐子抱到窗邊,將它傾斜到一定角度固定在了窗外的邊沿上。
回到桌前,他將天鼎石拿在手裡來回翻看。
這石頭有著濃墨一般的質地,即便摸起來乾燥,看起來卻是潮濕的,仿佛輕易就會化開。
上麵的乳白色網狀紋路並不擁擠,摸起來還有些微微凸起。
做個什麼好呢……
常念又想起了裴若生的那串念珠。
要不……把石頭磨成珠子,做一個小手串好了。
思考半天後,常念終於下定決心,將石頭切割成了一堆小塊。
個頭均勻的十八塊被他擺在桌子上圍成了一個圈,剩下一個稍大的,則準備做成收口的小墜子。
才切割好,他就聽得對麵有動靜,於是立刻躡手躡腳貼在門口諦聽。
隻聽得那腳步聲自桌邊離去,朝西走了幾步後,忽然踉蹌一下,隨即傳來了磕碰的聲音。
可裴若生愣是一聲沒吭,兀自安靜了一會兒後,又傳來了床架子輕微的響動聲。
猜測到裴若生應該是躺下休息了,常念這才放心不少。
可心裡還是忍不住去想:師尊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心不在焉,心情也不是很好,剛才還磕到了。
是因為林子裡的事情嗎?是在怪我隱瞞實力嗎?還是我真的太惹人討厭了?
回想起前世今生在這姬如鎮發生的事情,常念心頭忽然籠上了一層陰影。
他是不是不開心了?是不是累了?是不是……
是不是師尊不喜歡我了。
思及此處,常念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噩夢中的那個背影。
隻是這麼一想,就足以令他心跳加速,呼吸困難了。
他搖搖頭,利索地把天鼎石收拾好,然後更衣躺到了床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夜色中,沾在他指尖的鱗粉發出了一股淡淡的難以察覺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