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歎了口氣,隨著裴若生彙進了一波人潮之中。
細看之下,才發現自己是闖進了一片集市。街邊都是販賣東西的攤位,人流如織,令他行動不便。
他越過人群,一眼便看到了裴若生,於是儘量撥開人群快走幾步,想離裴若生近些。
雖然不知道此行結束後自己的心魔要如何收場,但常念很清楚,他還想陪著裴若生,所以不論心魔如何肆虐,自己也隻能儘力壓製。
總不能給師尊惹麻煩啊,至少彆讓他陷入什麼奇怪的醜聞之中。
想到這兒,他神思清明了許多,連心跳都穩定了不少。
眼見著裴若生朝旁邊的道上拐去,常念立刻整頓心神,快步朝那邊走去。
“借過,抱歉借過一下。”
沒等他擠出人群,心頭就忽然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甚至後背都有些毛毛的,像是……
有人在看他。
他立刻回頭看去,卻發現人群中許多人忽然避開了視線。
常念心裡警覺,又擔心裴若生出什麼事,於是奮力擠出人群,朝那條道追去。
可放眼望去,哪還有裴若生的身影?
他隻能邊走邊尋覓,不一會兒便見裴若生在遠處與人攀談。
“師尊!”
常念如同吃了定心丸,立刻揮手呼喚道。
然而隻見裴若生與身邊那個農夫打扮的人一同扭頭看了過來,眼神卻有些不對勁。
那農夫模樣的人還朝他指了指,嘴唇張張合合,不知說了什麼,隨後便快步離開了。
“師尊!”
常念沒來由地害怕,喊了一聲便立刻朝那個方向跑了起來。
可裴若生竟頭也不回地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巷子裡,像是沒有聽到似的。
眼見人消失,常念加快了速度,卻被巷子中忽然拐出來的人撞了個踉蹌。
他抬眼一看,那人竟倒在了地上,似乎還受了傷,血水流了一地。
常念心中焦急,先朝巷子裡望了一眼,沒看到裴若生,這才彎腰想查看一下那人的狀況。
將人翻過來一瞧,才發現人已經沒了生氣,脖子上的傷口又深又大,可以斷定是被人一道斃命。
常念頓時嚇了一跳,下意識將人撂下,自己也跟著跌坐在了地上。
可如此僵持片刻,他又覺得奇怪。他將那人臉上的碎發撩開,竟覺得有些眼熟。
究竟……是誰?
常念抬頭四處看了看,幾乎沒什麼人注意過來。
也不知道為何,他有種想要逃跑的衝動,像是生怕被人看到似的,於是他抬手在身上摸了摸,發現佩劍掉了。
扭過身去,配劍在地上躺著,沾滿了刺目的鮮紅,甚至上麵還帶著血沫,想來是新鮮的痕跡。
一時間,常念喉嚨緊縮,乾澀得難受,仿佛呼吸進來的空氣都能割破他的咽喉,連咽口水的時候都帶著鐵鏽氣。
他慌忙低頭查看,發現自己的手心裡也滿是濕膩的血。
甚至自己的身上也沾染了許多,雖然黑衣服看不出來,但是濡濕的痕跡細看便知。
常念霎時有些昏頭,他使勁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電般出現一個念頭,他好不容易捉住,才勉強穩住了心神。
“對,假的,都是假的,是心魔。”
常念又急又怕,深呼吸時也控製不住地顫抖著。
“沒事的,都是假的……隻要一睜眼,就沒事了。”
如此安慰幾次,他才鼓起勇氣睜開了雙眼。
那一瞬間,他覺得一陣頭暈,因為眼前的一切都沒有變。
到處都是鮮血,濃鬱的血腥氣環繞著他,寄居在他的鼻腔和嘴裡,散不乾淨。
常念身形晃了一晃,說不出話來,像是不會。
而他腦海中隻剩下了一個念頭——去找師尊。
他爬過去撿起自己的劍,將劍身夾在自己的手肘窩裡,隔著布料用力擦拭。
可這血太厚了,擦掉了血水還留有餘跡,於是他又拉起自己的衣擺,隔著布料握著劍身來回用力擦。
等擦得差不多了,他才將劍收回鞘中,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一陣眩暈令他幾乎站不住,甚至令他有些分不清裴若生剛才進的究竟是哪個巷口。
“師尊,師尊……師尊!”
起先他還有些發怔,像是才學會說話似的,聲音如呼氣般低淺,隨後才拾起幾分力氣,發狂似的大喊。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尋不到路,隻好沿著牆壁摸索前行,一邊走一邊喊。
“師尊!師尊!”
可是走了沒幾步,就聽得一陣一陣的腳步聲如浪潮般襲湧而來,帶著某種可怖的壓迫感。
他看見巷子儘頭的出口處站滿了人。回過頭去,巷子後麵的出口也一樣。
他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了,隻能試探著繼續向前幾步,在喚了幾聲師尊後,突然發覺周圍到處都擠滿了人。
他們的手裡都拿著家夥,或是菜刀棍棒,或是農具荊棘,一個個緩步靠近過來。
常念害怕極了,隻一個勁兒地喚著師尊。
“你這個魔頭!還我妻兒性命來!”
人群中,一個曬得黝黑的青年站了出來,舉著鐮刀喊道:“秦山派和碧雲天的仙師馬上要來了,來了之後大家就沒機會報仇了!”
聞言,常念汗毛直立。
他倏忽記起來了,他曾聽到過這個聲音,或者說,是聽到過這句話。
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