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到就彆勉強了,快下來吧。”
裴若生攀在一處傾斜的崖壁上,正艱難地往上攀爬。
彆的師兄弟都已經順利上去,但他還停在半中間。
他的力氣已經用儘了,半空中刮過的風很冷,仿佛自己隨時就會被撥弄著摔下去。
手掌中的傷痕滲著血,但他不想停下,即便傷口一次又一次在尖銳的山楞上摩擦也絕不放手。
“快了,就快上去了……”
裴若生小聲鼓勵著自己,但頭頂懸崖上傳來的同門的歡聲笑語仿佛有重量一樣,壓得他動彈不得。
“所有人都上來了嗎?”師尊蔣天明的聲音悠悠傳來,激起了弟子們七嘴八舌的聲音。
“都上來了!”
“不對!若生還在下麵呢!”
“他啊……倒也正常。”
“裴若生,快點呀!要不你彆爬了,直接跳下去吧,師尊要教新的課程了!”
一抬頭,懸崖頂上探出了七八個頭來,都在看他攀爬。
裴若生仰頭看著他們,依舊不撒手,隻是笑了笑。
“沒事的,不用等我了,我一會兒就上去了。”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生龍活虎的弟子對蔣天明道:“師尊,裴師弟說不用等他了,他還要練一會兒,您快叫我們上劍吧!”
“是啊是啊,師尊,我可太想學了!”
有一個人提議,另外的人也都十分心動,一個兩個的收回了目光,朝蔣天明圍攏過去。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灰白長須的道人從崖邊探出了頭。
“若生,累了便下來吧,課下繼續練習便好。”
麵對同門與師尊的善意,裴若生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既為此感到溫暖,同時也感到屈辱。
攀爬崖壁本就是為了測試個人的身體素質,這是能夠禦劍飛行的前提。
他當然累,累到雙腿正不由自主地打擺,累到想流淚,可自己要是退縮了,也難以跟得上課程了。
不,我可以的。
裴若生癟了癟嘴,裝作無事一般伸出一腳,繼續攀爬起來。
“沒事的,你們先去學吧,我爬上去就來。”
見他堅持,大家也都放下心來,催著蔣天明教授新的課程。
蔣天明低頭多看了幾眼這個沒有天賦卻十分努力的孩子,捋了捋胡子,默然退開了。
“那我們便開始學習上劍的技巧。”
歡呼聲瞬間爆發出來,弟子們紛紛簇擁著他,朝旁邊的空地去了。
聽著頭頂的人聲遠離,裴若生終於鼻子一酸,不爭氣地流起了眼淚。
這眼淚仿佛流不儘似的,模糊著他的視線,將他的毅力也一並衝刷得粉碎。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他帶著哭腔一遍又一遍說著,手腳摸索著繼續向上攀爬著。
等到天色漸晚,裴若生才終於將鮮血淋漓的手掌攀在了懸崖邊上。
“我……可以的。”裴若生給自己鼓著勁兒,一用力將腿跨上了懸崖頂上。
他太累了,隻能翻了個身將自己送到了懸崖靠裡的位置。
長庚星已然點亮,在墨藍的天空中宣告著夜晚的來臨。
裴若生喘著氣,渾身沒了半點力氣,他聽著周圍樹叢間的蟲鳴,直愣愣看著遼闊的天空,忽然想讓時間就停在此刻。
他終於成功爬上來了,可他一點都不開心。
因為自己的這點成功,相比於彆的同門來說,實在是過於微不足道了。
練習如何站上飛劍的弟子們早不見了,或許是去吃飯,或許是去休息,沒人記得這裡還有一個笨蛋同門,才將將爬上懸崖。
“我可以的,我……”
裴若生渾身的熱氣還未散去,一絲涼意就已經趁虛而入,叫他打了個寒顫。
“我真的可以麼。”
孤單的懸崖邊上,無人應聲。
裴若生將手臂遮在眼睛上,蓋住了奔湧的淚水。
“若生,早些回去歇息吧。”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蒼勁簡潔的聲音。
裴若生不需要看,便知道是蔣天明。
“回去處理一下傷口,明天繼續學習上飛劍的課。”
裴若生難得沒有起身拜見,沉默半晌後,他忽然問道:“師尊……我真的可以麼。”
這已經是他來暮雲峰的第四年了。
這期間他見證了不少同門弟子的離開,因為暮雲峰上僅有蔣天明一位修士,他根本看顧不了那麼多弟子,自然也尊重所有人的選擇。
可裴若生不一樣,他資質普通,卻從沒提過離開。
蔣天明自然也不會說他什麼,修行本就是要靠個人的,至於能走多遠,更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但每每看到裴若生這樣堅持,他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他適合嗎?
按照自己的經驗來看,實在是不適合的。
可……修行之路,誰說得準呢。
裴若生沒有聽到蔣天明的回答,隻聽到有什麼東西被丟在了自己身邊,隨即是蔣天明離開的腳步聲。
他有些好奇地爬起來,發現在自己的身邊是一串青金的念珠。
念珠棱角仍在,打磨得很不仔細,然而其中金沙閃爍,仿佛被冰凍的星河。
裴若生伸手將那串念珠拿起,懸在自己眼前細看。
可下一瞬間,念珠上竟忽然生出了許多裂紋,連其中的碎金都失去了光彩。
裴若生心頭猛地一跳,睜開了雙眼。
他下意識往自己胸口一摸,自己脖頸上哪還有什麼念珠。
片刻的訝然後,他立刻從袖中摸出了一顆金珠。
“居然是夢。”
裴若生呼出一口氣來,仍有些驚魂未定。
桌案上攤著他的教學日誌,旁邊的筆架上,毛筆上的墨水還濕潤著。
教學日誌上,隻見最新的一頁寫著:
定湘宮康二言辭狂悖,行事倒錯,或與念前世同因,須加倍關注。
“唔,定湘宮康二……”
是了,是關於心魔的事情。
裴若生心念回籠,但仍有些莫名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