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談論之時,那位碧雲天的弟子便已經打坐施法,進入了□□的夢境。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眾人眼睜睜看著碧雲天弟子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裴若生心中焦急,卻沒有隨意打斷治療,隻是在心裡定了半刻的時間,決定一到點就結束這場治療。
□□間歇性顫動著,有時是胡亂動動手腳,有時確實一個勁兒地打著冷顫。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躺在床上的□□忽然含混地叫喊了幾聲,接著渾身亂動,差點翻下了床去。
與此同時,那位負責治療的碧雲天弟子竟也在同一時間顫動起來,整個人瞬間血色全無,雙眼也在眼皮下快速轉動著。
正當裴若生準備出手暫停時,碧雲天弟子忽然睜開了雙眼。
他目無落點,隻是圓睜著看向前方,嘴巴半張喘著粗氣,上半身前傾微伏,整個人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還好嗎?到底什麼情況?”
裴若生一邊用法術為他調理紊亂的法力經脈,一邊溫聲跟他說著話,企圖將他從殘存的夢境感受中拉出來。
過了一會兒後,碧雲天的這位弟子終於緩過了勁兒來。
他指著仍在抽搐的□□,道:“他的夢中簡直如同煉獄,到處都是血淋淋的慘狀,各種各樣的酷刑和慘無人道的殺戮,我……我實在無可奈何。”話剛說完,他便捂嘴乾嘔起來。
裴若生無奈,趕緊差人將他帶去休息了。
在這個治療場所內,不同的被寄生者發作時的症狀不儘相同,裴若生輪值的這段時間裡便已經見了許多,如今也算是見怪不怪了。
畢竟人心廣闊,欲望與恐懼天差地彆也是常事。
“掌門師兄回來了嗎?”
“回師叔,師尊同我們一起回來的,此時應當是與陳莊主去找周掌門了。”
“嗯,我知道了。”裴若生應了一聲,接著吩咐道:“他先留在這兒吧,我會看著他的,雨檸,你們搜尋了一夜,都先回去休息吧,人帶到了便好。”
金雨檸雖看起來纖細瘦弱,但作為何安斷的高徒,絕非什麼盈盈弱質之人,她沒有應聲,當即便問道:“師叔,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你休息好以後先來這裡幫忙吧,至於其他人,我需要看彆處有沒有空缺。”
話畢,圍起來的人們便放下心來,稀稀拉拉說著話,準備離開了。
裴若生心裡惦念著不少事情,此時卻被事務鎖在這裡,什麼都沒法做,心裡不由得有些急躁。
正在這個當口,躺在床上的□□忽然詐屍一般彈了起來。
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一直站在人們中間安安靜靜的常念突然跨出一步,當即劈手砍在了□□的鎖骨附近,令他重重仰躺在了床上。
那撞擊的聲音之大,甚至讓人有些擔心□□的頭是否還能正常運轉。
準備離去的眾人愣了愣,再次圍攏過來,便見常念已經抽劍架在了□□的頸側,仿佛要給他來個身首分離。
“常念……”
裴若生話未說完,便見那□□緩緩睜開了眼。
然而他什麼話都沒說,臉色發青,雙瞳混沌,喉嚨裡有嗬嗬的聲音在翻滾,分明睜開了雙眼,卻似乎還身處夢中。
“快,去取個夢蠱過來。”
一直守在旁邊的秦山派弟子應聲而動,扭頭奔去找人幫忙了。
然而毫無預兆的,□□的情況急轉直下,他的瞳孔忽地針縮,竟一副被人扼住咽喉般的樣子,脖頸上抬,倒吸起氣來。
常念的劍早就在他睜眼時離開了他的頸側,這令此時的景象顯得更加怪異。
幾個呼吸之間,□□抬起的脖頸重重落下,砸在床上泛起一聲悶響。
夢蠱甚至還沒來得及送來。
常念站得離他最近,便伸手去探他的呼吸,又湊近去看了看他的瞳孔,最終搖了搖頭。
“沒氣了。”
正說著,那□□的胸口竟緩緩浮現出一團絨毛短小的粉白的巢毓樹種子。
裴若生見狀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先將常念隔絕在了身後。
他一雙深邃柔和的眼睛盯著那種子一瞬不瞬,還不忘催促常念道:“快離遠些,有我看著。”
種子略微起伏停留了一會兒後,便朝隔間外飄去了。
金雨檸率先追了上去,留剩下的人對著□□的屍體一陣沉默。
裴若生支使金珠靠近查驗,卻沒有任何收獲。
“除了剛才頭上磕碰出來的輕傷外,沒有彆的死因。”
話說到這兒,在場的人便也都明白,又是一起巢毓樹種子造成的慘案。
等到那個秦山派的弟子揣著夢蠱回來時,見到的便已經是一動不動的同門了。
“剛才你也看到了,入他夢中的人也被嚇得不輕,他大概率也是死於驚懼。”裴若生施法固定住了□□的屍體,防止繼續腐壞,同時也便於彆的人查驗死因。
裴若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一下,可是這樣的事情在銀帆每天都要上演數次,說那些不痛不癢的話實在沒有什麼意義,於是他隻是道:“如果需要的話,告知你們掌門一聲吧。”
話畢,裴若生就跟其他人一起離開了隔間。
大家沉默著,互相拜彆,很快便各自散去了,裴若生則繼續在場地內巡視,然而走了兩步才發覺有些不對,一回頭,竟見常念還跟在身後不遠處。
今早見到他時,裴若生還覺得他在經曆過上次的事情後,看起來成熟了許多,但現在再看,哪裡有什麼變化。
明明已經比自己高出一頭了,還是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徒弟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