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大約也在思索此事，均沒有應聲，唯獨陳文憲不屑地撇了撇嘴，看起來像是個尖酸刻薄的文生。

“陳莊主沒有什麼想說的？”

聞言，陳文憲也先是環顧了一圈，見大家似乎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便開了口。

“要我說，他的心魔必是自命不凡、高高在上。明明他愛的就是‘賀掌門’的麵子，偏還要裝出一副遺世獨立的樣子，內裡還不知道有多功利呢。”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沉默，隨後又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情，似乎並不想就此過多討論。

“大家稍事休息便繼續出發吧，我們接下來朝南走。”何安斷適時打破了眾人的沉默與尷尬，指著地圖說起了接下來的搜尋路線。

“這片區域地形較為複雜，應該是一個好的容身之所，若是這裡還找不到，我們就隻能擴大範圍了。”

在何安斷所指的區域範圍內，有一小片不引人注意的樹林之上，忽然驚起了一群飛鳥。

賀十安已經忘記自己是第幾次發作了。

心魔無孔不入，將他的欲望與野心舔舐得如此清晰，以至於叫他分辨不清，此時此刻心中所想，究竟是出於本心還是由於心魔的鼓吹。

他感覺自己周身的力量正在倍增，除了腦海中偶爾混沌外，幾乎是一次極好的體驗。

這種被力量擁抱的感覺，讓他忽然有個大膽的猜測——心魔一事，難道真的是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這一想法在他的凝視下猛然爆發，他隻略微思忖，便尋找到了答案。

心魔是劫難，卻也是機遇。

自己修煉多年，這心魔未必不是一個考驗，可以令他飛升上界？

賀十安如獲至寶般抓住這一猜想細究著，對於飛升的欲望被推至頂峰。

沒錯，是這樣的。

他們死於心魔，隻是因為沒有經受住考驗罷了，而我……

而我不同！

這場心魔的爆發，皆是為我而準備的……

對！就是如此！

賀十安瞪大眼睛癡笑著，自認摸到了飛升的門檻。

——“你這輩子都無法實現的。”

仿佛有人貼著他的耳朵在說話。

賀十安汗毛直立，猛地回頭一看，接著飛身撤離了原地，可他剛才站立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你隻會被人踩在腳下。”

耳邊的聲音獰笑著，譏諷著。

“什麼人！”

賀十安的精神緊繃起來，不住地施法以及逃離，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在場。

那聲音如影隨形般在他耳際嘲弄著譏笑著，賀十安逃也逃不開，隻能揮動著拂塵，企圖驅趕這怪異的東西，林木山石被他劈砍掀翻，落得滿地狼籍。

在那聲音鋪天蓋地將他包圍之前，賀十安忽然定在了原地。

他確信此地一定存在鬼魅，他確信自己正在經受考驗。

“不就是幻象麼！儘管將你的本事使出來，我必定會度過此劫！”

賀十安在試過所有破除幻象的方法而不得行後，乾脆就地打坐，從心出發，與之對抗。

然而他的胸腔內，有什麼東西在不受控製地湧動著，時而溫暖滿溢，時而激湧刺痛。

一陣微風拂麵而過，耳畔的聲音不知不覺消散不見了。

賀十安睜開雙目，竟見得一副光輝籠罩、祥雲四繞的景象，無數鳥雀瑞獸窺探著他，卻並無險意。

這瞬間的轉變令他呆滯片刻。

他起身環顧，仙草依依、典籍中隻存在於仙境的靈物在他周圍活動。

不多時，一道悠揚深沉的鐘聲響起，蕩人心魂。

“這是……仙境麼？”賀十安隨手施法驗證，毫無破綻，隨即一躍而起，準備俯瞰此地。

然而他像是被什麼東西禁錮在了地麵，無論怎樣嘗試，都難以像往常那樣憑風而起。

甚至比普通人還要糟糕。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隻見上麵布滿了皺紋與斑點，如此枯朽黯淡，仿佛人間普通的老者。

而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像黴變一般，逐漸被各種細微的疼痛攀附，行動遲緩了許多，連說話時都能感覺到喉頭的麻木。

——“噗哈哈哈，一把年紀了，竟還做著飛升的美夢，老糊塗了，老糊塗哦！”

耳邊那道聲音再次出現了。

賀十安顫顫巍巍環顧四周，那仙境哪還存在？四周鳥獸屏息窺探著，死的氣息如霧氣蔓延，籠罩在賀十安的身上。

“不，不！”

賀十安慌亂地往後退了幾步，卻因為腿腳不便栽坐在了地上。

他從未感受過身體被束縛至此的感覺，如一塊朽木，乾癟僵硬，隨時會腐爛殆儘。

——“人生大夢一場，如今，夢該醒了……”

“不，不！我是賀十安！我是賀十安！！咳咳……”

眼前的鳥獸鋪天蓋地地襲來，將天空遮掩地黑漆漆的，嘲笑聲與嘶吼聲雜糅在一起，輕易就將他的心臟拽到了嗓子眼。

“我是碧雲天掌門！我是賀十……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