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祈願師尊,常念我。……(1 / 2)

師尊,看看我 渡寒山 6023 字 10個月前

身體的陣痛和腦海中紛亂呼嘯的畫麵讓常念的軀體時不時痙攣抽搐,但他隻是死命抱著裴若生不撒手。

“師尊不要相信他,他不是我,他不是……”

“常念你怎麼了?”裴若生掙脫開他的懷抱,捧著他的臉細看。

滿溢的淚水落入常念的眼中,竟是變了副模樣。

隻見裴若生蹙著眉頭,掙紮著要推開自己,那種嫌惡的眼神,是他曾在夢中見過無數次的樣子,常念頓時慌了。

他環顧四周,沒有漫天飛舞的心魔種子,沒有發作的人群,那為什麼……師尊會變成這個樣子?還是說,自己一直以來就活在幻境之中,裴若生根本沒有原諒自己,是自己在心魔的影響下自欺欺人?!

巨大的反差與顛倒令常念渾身發冷,可急速泵送的血液又讓他的皮膚泛紅,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看上去愈發病態起來。

裴若生並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麼,隻聽他嘴裡一直念著“師尊”二字,神情卻是驚慌悲慟,似乎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巨大的崩潰當中,裴若生隻能握住他的肩膀晃動著,企圖將他從幻象中喚醒,可常念卻死死握住他的手臂,哭喊起來。

“師尊,徒兒知錯了,不要丟下我,不要……”

常念聲淚俱下,他害怕極了,也無措急了,隻能死死抓著裴若生的兩手手臂,解釋著。

——殺了他,殺了他!

紛亂的聲音中,忽然傳來一道緲遠而深厚的聲音,輕易就穿透一切雜音,令常念不注意都難。

他腦子裡的聲音太多了,也太亂了,他本以為抓住了一道能帶領他脫離的聲音,卻沒想到是一聲催命咒。

——從來沒有什麼新生,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妄,不如帶他一起離開,不如帶他一起死!

常念環顧四周,眾人將他們圍在中間,嘴巴張張合合說著什麼,眼前的裴若生蹙著眉頭,似乎在責怪他在姬如鎮的所作所為……

一切都是這麼熟悉,那些重新覆蓋的年年歲歲原來都是幻覺,原來隻是自己死前逃避的一方海市蜃樓。

“不,不,不是這樣的……”

常念鬆開了裴若生的手,他不斷搖頭,低聲反駁著,似乎有什麼關鍵的東西一閃而過,可他此時已經方寸大亂,根本來不及去捉來細看。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地侵入到常念的思緒深處,他不住退了兩步,緊閉雙眼,用雙手捂住耳朵,拒絕去聽去看。

記憶中的一切都混雜在了一起,他已經分不清前後與真假,隻能無助地看著那些畫麵湧現又消失,扭曲再被撕成碎片。

忽然之間,紅光一閃,他看見巢毓樹在流血,在尖嘯,在瘋狂地扭動著,在它的身上,斜插著一柄灰撲撲的斧頭。

常念在混亂的神誌間隙發現了什麼,忽然猛地睜開雙眼,扭頭將那斧頭從地上拿了起來。

他的思緒又亂了,可他知道,他要用這斧頭砍死巢毓樹,可巢毓樹在哪呢?眼前的樹已然伏倒……

對,我就是樹!樹長在了我心裡!

常念將斧刃調轉方向,衝向了自己的麵門,無數種真真假假的疼痛浮現在他身體各處,製止他做出瘋狂地舉動,可他隻是固執地抓著剛才一閃而過的念頭,決定親手結束這混沌的一切。

這邊裴若生焦急地問詢了半天都沒搭上話,才被鬆開手就見常念舉著斧頭要往自己身上砍,這可把他嚇得夠嗆。

他不管不顧伸手去拽那斧頭,可此時的他哪是正在發作的常念的對手,於是隻能鬆手,轉而揪著常念的肩膀用力晃動。

“隻要你好好的,為師什麼都答應你!常念!常念!不管你聽到看到了什麼,都不要信!”

有那麼一瞬間,常念似乎恢複了神誌,他看向裴若生的目光充滿了驚詫與迷茫。

裴若生愣住了,一手向上撫上了他的臉龐。

“你剛才是想殺我嗎?你究竟看到了什麼?”話音未落,裴若生微微墊腳,吻上了他的唇。

一聲悶響,萬年玄鐵斧跌落在地,常念動作僵硬,眼神中幾番變換,最終聚焦在了裴若生的臉上。

如果說,在巢毓樹被殺死的時候,心魔種子選擇了離它們最近的、欲望最盛的活物寄生,那麼此時,欲望得到滿足的常念,便成了刺破心魔迷障的一柄尖刀,同時也喪失了心魔寄生的土壤。

腦海中叫囂著的殺意和克製都瞬間湮滅了聲響,那些包裹著心臟的蛛絲般的觸角也根根斷裂,化為了飛灰。

“師尊……”

常念抬起酸痛的手,顫抖著將裴若生臉上的淚痕拭去,羞赧與委屈一齊湧上心頭,令他的聲音都一並顫抖起來。

裴若生的目光在他的臉上久久逡巡,最後終於露出了一個笑來,熱淚忍不住再次滑落。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讓人操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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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們結束擁抱,準備去查看其他人的情況時,裴若生一轉身,正對上渾身狼狽的池儘溪,隻見池儘溪蹙著眉頭,對著他們兩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頭也不回地朝遠處人群走去。

巢毓樹一經伐倒,被寄生的活物便重新恢複了神誌,這一場災難的結束來得突然卻也不易,他們甚至沒法去找巢毓樹討個說法,隻能默默低下頭去,收拾一地的狼藉。

明明隻是這樣微小的東西,卻能讓他們自相殘殺,自取滅亡,如今心魔悄然消失,倒顯得他們的犧牲顯得莫名荒誕和不真實。

常念小心盯著裴若生的嘴唇看了一會兒,耳尖瞬間緋紅一片。

——怎麼總是在自己意識不清醒的時候親吻呢,要是能再來一次就好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害羞,他轉過身去,彎腰去查看巢毓樹的情況。

隻見那樹木乾裂皺縮,仿佛已經在風吹日曬中度過了數十年,它的根須看起來似乎仍保持著活力,但是枝頭的那些種子都已經化為了白色的沙粒,不複生機。

他抬手掐訣,將巢毓樹斷裂的地方反複燒灼,化為了一地黑炭,而這堆黑色的粉末中,卻有個暗紅色的珠子若隱若現。

“這是……”他施法將那東西清洗乾淨,竟是一枚溜圓的不透明的暗紅色珠子。

“這是巢毓樹凝結的內丹。”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一回頭,便見池儘溪和邱原領著胡前來到此處查看,胡前之前雖犯下大錯,但他此時的目光黏在巢毓樹的灰燼中,炯炯發亮,似乎並不在意那些過失。

“巢毓樹非妖非怪……嘖,莫不是天地初開後自然形成的一種神樹?”胡前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自言自語道。

常念指了指巢毓樹的位置,問道:“胡前輩,這巢毓樹的根須尤在,是否會成為禍患?”

隻見胡前篤定地搖了搖頭,伸出手指點了點常念手中的珠子道:“既然非妖非怪,那麼這樹的本身並非心魔誕生的關鍵,關鍵隻在此物之上。”

“那這珠子……”

常念正準備將東西充公,卻聽得旁邊一直斜睨著自己的池儘溪搶過話頭道:“誒!既然是我這師侄砍的樹,那當然得歸我們暮雲峰了!”

邱原和胡前倒是沒什麼異議,池儘溪便得意洋洋拿肩膀撞了常念一下,囑咐道:“歸你了歸你了,還不趕緊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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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帆的混亂很快便收拾了個乾淨,期間損失的種種不可謂不多,各大門派互通有無以後,就各自回去修整了。

暮雲峰得益於弟子眾多,即便損失慘重也還有重新修養的力氣,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那群臨行前掛紅布條祈福的少年們趁著空閒時間重新聚集到了裴若生的小築附近,算是還願。

已經是初冬了,才下了薄薄一層雪,一群人趁著裴若生不在,鬼鬼祟祟爬上山來,重新回到了那棵老烏桕樹前。

樹上鮮紅奪目的樹葉早已掉光了,祈福的紅布條無處可躲,在風中飄揚,顯得十分熱鬨,一串串雪白的烏桕樹種子點綴其間,如同盛放的梅花,和紅布條一起構成了一道彆致的景觀。

“多謝樹爺爺保佑,讓我平安歸來,以後我肯定好好修煉心性!”

“我也是我也是,多謝多謝,以後師尊的課我再也不走神了,多謝多謝。”

有的人雙手合十念念有詞,有的人則默默無語,低頭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