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扇拜完以後,用胳膊肘捅了捅常念,“誒誒,常念,你寫的什麼啊?”
“我……”常念抬頭看了看自己那個紅布條的位置,沒有說話。
“不是吧?這麼小氣?”
白扇撇撇嘴,剛準備刑訊逼供,忽然聽到身旁有人驚呼“師尊”,立馬轉身看去,正見裴若生立定在他們身後,笑意盈盈。
“我說這樹上的紅布條怎麼越來越多,原來是你們掛的啊?”
一個弟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師尊不會介意吧?”
“許願的人多了,樹也就有了靈,我若是阻止,豈不是太過殘忍了?”
從銀帆回來後,裴若生還沒來得及回自己的小築休息,跟弟子們閒聊一會兒後,他目送著他們離開,卻見常念腳步踟躕,留在了原地。
巢毓樹前的一吻是出自裴若生的真心,隻不過境況不同,如今兩人單獨待在一起,竟然有些緊張。
“師尊,我……”常念搓著手指,小心翼翼叫著。
他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裴若生忽然心念一閃,想捉弄捉弄他。
“咳,常念,”裴若生擺足架子,望向彆處,“以後,你不再是我裴若生的徒弟。”
“師尊!”
剛才還支支吾吾的常念瞬間抬起頭來,滿臉驚恐地看著他,接著環顧四周,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常念下意識的反應讓裴若生心虛不已,也顧不上賣什麼關子了,上前拉住了常念的手。
“師父跟自己徒弟在一起,傳出去像什麼話。”
聞言,常念隻是一愣,接著傻笑起來,絲毫沒有在意他開的玩笑,慶幸道:“太好了,不是幻覺。”
“咳,對不起……”
常念反手將裴若生的手攥在掌心,認真看著他,問道:“師尊,你願意……和我在一起麼?”
然而裴若生定定看了他一眼,還是狠心將手抽了出來。
“等你學成以後,我就把你逐出師門。所以,隻要你一日是我弟子,就一日不能逾矩。再者,再者,你體內恐怕仍有心魔殘存,把心魔弄乾淨了,我再回答你這個問題,否則誰知道你的心意是真是幻?”
裴若生說著說著,不由自主移開了目光,說不心虛是假的。
他從拜入暮雲峰起就沒有動過這方麵的心思,如今枯木逢春,對方還是自己的徒弟,讓他多少有點畏縮。
“好。”
常念沒有絲毫猶豫便應了,這反倒讓裴若生感到十分驚訝,他提的這些要求本來就是想給自己留一個緩衝的時間,都算得上是存心刁難了,可常念隻是笑著,並不討價還價。
“師尊考慮的是,我絕不會讓你為難的。”
見他滿心歡喜,裴若生哽得說不出話,最後才移開視線,指了指那棵烏桕樹問道:“你也在上麵掛紅布條了?”
“嗯。”
“寫的什麼?”
常念看著他笑了,道:“我去做事了。”
說完,便轉身離去,這下輪到裴若生心癢癢了。
——他會寫什麼呢?
直到常念的背影消失不見了,他才做賊似的躡手躡腳用法術分辨出常念的紅布條,小心取了下來。
——希望裴若生平安喜樂。
裴若生將布條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再沒找出第二句話。
等到暮雲峰上重新恢複了往日的秩序後,常念便自請下山了,這本就是暮雲峰的慣例,因此並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臨行前,常念親自去裴若生的小築道了彆,不過他並沒有任何離彆的傷感,反倒顯得有些興致勃勃。
“師尊,我會儘快回來的。”
“路上小心。”
“嗯。”
裴若生坐在書案前,並沒有起身去送,因為並不想看到常念離開的背影。
他抽出好久沒寫過的教學日誌,頓了半晌也沒落下一筆,隻好歎了口氣,將筆擱置起來了。
忽聞窗外簌簌輕響,扭頭一瞧,居然下雪了。
他朝窗邊走了幾步,猛然發現了一抹鮮紅。
窗邊的烏桕上掛滿了一串串白色的種子,仿佛是飛雪臥在了樹梢之上,又似梅花盛放,美不勝收,而那一抹紅便點綴在其中。
走近一瞧,竟是一個係在樹上的紅布條。
他抬手撫住布條的末端,拉近細看,隻見上麵寫了一行字:
祈願師尊,常念我。
-
半年多後,常念結束了遊曆,重新回到了暮雲峰。
不同於其他弟子回來的默不作聲,常念還沒踏上山路,何安斷和池儘溪便已經得知了消息,決定在大殿等他,這可是十多年來從未過的事。
池儘溪站在大殿外,用胳膊捅了捅身旁的裴若生,十分揶揄地問道:“誒不是,你都跟他說啥啦?這會去協助捉妖直接把最凶險的鬥雲給殺了,回來的路上還順道參加了修士雲集的金梧大會,一舉奪魁……”
說著,池儘溪突然一頓,扭頭正色道:“他接下來不會是要挑戰你吧?”
常念下山後的事跡裴若生早有耳聞,如今聽池儘溪叭叭半天後,居然緊張起來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小聲道:“應該是來找我將他逐出師門的。”
“啥?”
話音未落,等在山階上的弟子們忽然喧鬨起來,接著簇擁著一齊朝大殿而來。
人群中,常念穿著一席整潔乾練的青衣,麵帶笑意,步伐穩健,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裴若生的身上。
在視線對上的那一刻,已經做了不少心理建設的裴若生忽然心如鼓擂,甚至萌生了一股退意。
“那個,我好像有東西沒帶,要不我先去拿。”
才一轉身,便碰上了從殿內走出的何安斷,他聞言十分不解,問道:“怎麼回事?”
“我……還沒有準備好。”
裴若生嘟嘟囔囔說著,聽得何安斷更加困惑了,“準備什麼?”
“噗哈哈哈哈,”池儘溪抱臂堵住了裴若生的去路,調侃道:“我看呐,是沒準備好給什麼獎賞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