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離了外祖家,可薑老爺子還是日日叫人給她房間清掃,是以薑君瑜重新住進來幾乎不怎麼收拾,隻是叫知竹將帶回來的東西安置好。
知竹手腳利落地將她的被褥衣裙都收好,又將簪子一件件收起來,最後在桌案上發現兩根紅綢,舉起來問:“是小姐的發帶麼?”
薑君瑜清咳了一聲,伸手過去拿了回來,塞進袖袋裡,含糊:“不是,彆人送的。”
知竹好奇,忽然想到她今上午出了門,腦子靈光一閃,調笑猜測:“出門遇到了元公子?是他送的?”
遲鈍了一兩瞬,薑君瑜才想起這一號人。
元越祖父與她外祖是世交,元府離薑府不過隔了條巷子,隻可惜元小少爺不喜詩書不想考功名,成日裡淨看遊記,希望有朝一日遊山玩水還不快活。
外祖還曾有意外撮合他們,隻可惜不舍得薑君瑜早早嫁出去,加上她實在對元越無意,便草草作罷。
薑君瑜無奈:“想什麼呢!自然不是。”
知竹看她不欲多說,老實將嘴閉上,不問了。
這倒叫薑君瑜有些躊躇——雖說取得這兩根紅綢想必對裴琅也不是難事,但是要不要送點東西同人客客氣氣道謝?
可是裴琅喜歡什麼?
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幾個婢女垂頭端著飯後糕點進來。
晚飯剛用完,薑君瑜不想吃,剛要擺手撤下去,垂頭一看,發現糕點樣式倒是彆致,梅蘭竹菊四式。
薑君瑜撚了一塊,到底是把東西留下了。
“我出去一趟。”她端起一盤最好看規整的,同知竹打聲招呼:“就在府裡走動走動,消消食,不用跟著。”
*
果不其然,雖已戌時,裴琅房裡的燭火還燃著,亮堂堂的。
薑君瑜想著,怎麼才能不算明顯地問出這人到底喜歡什麼。然而太子殿下七竅玲瓏心,薑君瑜覺得自己可能被他下完套了都不一定可以問出,站在房門兜圈子。
“二十五,二十六……”
二十七下的時候,房門被人從裡打開。
足夠明亮的燭火下,裴琅的眼睫、發沿仿佛也帶上了一層暖融融的淺黃,將他稍微融化了點,露出底下鮮少被人看到的溫暖。
他垂著眼,視線從薑君瑜的臉上移到了糕點上。
最後扯了下唇,問:“糕點裡麵下了鶴頂紅還是斷腸草?”
薑君瑜被他嚇了一跳,覺得心肺在劇烈地跳了幾下,半晌才回過神,將糕點盤子往人手裡一塞,沒好氣地回:“都不是,是烏頭。”
說完,她探著身子,朝房間裡麵來回掃了一圈,被亮堂堂的燭火晃到眼,問:“怎麼點這麼多燭火?”
裴琅沒回答她這個問題,隻是問:“怎麼?富可敵國的薑府出不起麼?”
薑君瑜揪下頭發,洋洋得意:“那倒不是,點吧點吧,全記我賬上都沒問題。”
裴琅於是忽然以拳抵唇,微不可查地笑了下。
疑似聽到笑聲,薑君瑜回頭,狐疑:“你笑我?”
裴琅輕快地眨幾下眼,眼睫撲閃,時不時掃下一小塊陰影,他反問:“什麼?”
薑君瑜姑且信了,隔著門繼續往裡探,猝不及防對上一張臉。
她一驚,嚇得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幸虧及時被裴琅抵住脊背,不至於摔在地上。
“你在這乾什麼!”薑君瑜氣急敗壞,問。
十八撓幾下頭,對上裴琅涼得有些怵人的視線,從心:“我來找太子殿下問些事。”
能有什麼事問?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薑君瑜心說,又礙於十八在,不好意思旁敲側擊裴琅喜歡什麼,朝他乾巴巴瞪了一眼,飛快地跑了。
裴琅手上還端著那盤點心,他輕掃一眼十八,像是在問他還有事麼?
十八剛同人彙報完京燮那邊的消息,本應該是沒事了的,可是忍不住,指指他手上的糕點,還是問:“主子,這個要處理掉麼?”
裴琅略一揚眉:“我什麼時候扔過了?”
十八知道他這是在說自己多管閒事了,但這話還真有可以指摘的,他翻出一本舊賬本:“趙將軍的三小姐上月十八送過一次,福嘉郡主郊祭前日上門那次也送了一碟,還有……”
……
“你都記什麼?”裴琅沉默片刻。
“師父說了,記錄也是暗衛之責。”
裴琅往房裡走:“把你那破賬本收起來……”
默了片刻,他回頭:“還有,我什麼時候扔過薑君瑜送的了。”
十八懂了,重點不是糕點,是薑君瑜,他翻幾下賬本,果真沒找到,臉色卻越看越不好了。
他壯膽子問:“主子不覺得同薑小姐有些過了麼?”
裴琅的臉色忽然一頓,他垂眸,冷冰冰地望著對方:“你要說什麼?”
十八不敢說了,他腦袋一縮,利落地上了樹,連頭不敢露,隻是說:“主子你自己有數。”
*
汴梁繁華,商販眾多,薑君瑜嘴上說著是出來給裴琅挑回禮的,實際上往知竹那邊堆了好幾包酥餅和蜜餞糖丸。
“小姐……”知竹欲言又止。
薑君瑜碰碰她的臉,有些不好意思,上去接了幾袋過來。
不知道怎麼柺就繞了一處偏僻的角落,擔心有險機:“小姐彆去了吧。”
薑君瑜惜命得很,同意了,剛要回頭,忽然發現一個老叟在樹下同自己下棋。
棋盤不知用什麼木做的,發著溫潤烏黑的亮澤,棋子也是,通透如琉璃。
裴琅有日不是老拉自己下棋,東宮也是,棋盤隨處可見,想必送這個定然不會出錯。
薑君瑜眼睛一亮,走上前,同人客客氣氣打招呼,問他願不願意將棋盤高價讓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