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夏夜有些寒涼。
南風霽順著洛赫河畔緩步慢行,石子堆砌的地板發出輕響。
周圍是彩色的屋,紅葉和白花種在河岸的護欄上。
待晚霞掠過,借著淺淺的光,所有顏色融合彙聚在那靜幽幽的河水中。
這會兒已經沒什麼船隻浮過,河麵隻因倒影泛起漣漪。
南風霽無暇欣賞這雨後的清景。
腳下的泥濘隱隱勾著她心底的氣,手裡電量歸零的充電寶加深著空氣中泥土惱人的腥味。
昨夜就不該縱容南雪沁動她東西。
南風霽都快能想到,她咋咋呼呼的妹妹是如何用著她的充電寶,在租來的畫室通宵打了一晚上遊戲——
因為見不到喜歡的人而靈感枯竭——這是南雪沁說過的原話。
又是如何在發現忘記充電後,將這根救命稻草胡亂塞回姐姐的行李中,甚至不告訴姐姐有這回事。
甚至,南風霽還能揣測出這會兒正在轟趴吃香喝辣的南雪沁,會如何把這件事當笑話講給朋友聽,渾然忘記她這個姐。
她這個因為沒電,失去導航,在異鄉迷路的姐。
或許最開始就不該帶南雪沁來科萊馬。
法國和華國隔了那麼遠,坐飛機都要耗去大半天時間,實在不適合南雪沁這個即將高考的小孩子。
可南雪沁用那種語氣求她。
南風霽找了塊木椅坐下,按著太陽穴。
參加完那個會議,她難得有空,便讓司機找一處風景好的地方把她放下,她自己回家。
那之後整整七個小時過去了,當她逛完小鎮,意識到自己迷路時,手機已經沒了電。
飯也沒心情吃。可她有些低血糖,這會兒正犯著暈,隻能坐下,隨天地晦明變化一同旋轉。
“求你啦,姐姐。這是我高考前最後一次求你,拜托拜托,我真的很想去法國一次,我一個人去你也不放心對不對?正好這次一起去嘛。”回憶順著南風霽的思緒,不合時宜的播放起來。
南風霽向來沒法拒絕妹妹的撒嬌。
儘管她和南雪沁並沒有血緣關係。
南雪沁還不知道這一點,整天跟在南風霽身後樂嗬的喚著姐姐,活脫脫一傻小孩。
當南雪沁拉著南風霽的衣袖,語氣誠懇,眼裡閃著小孩才有的光時,南風霽就知道,這趟出差,她得多帶一個人了。
得是後來,南風霽才知道。南雪沁來法國,不是為了放鬆,也不是因為喜歡法國的景。
隻是因為,她聽說她的女朋友在這邊。
那位每個月給她打錢,買繪畫材料,介紹免費輔導,還送畫展參觀卷的金主女朋友。
* * *
曲意綿是法國的老常客了。
自她賺了第一桶金開始,幾乎每年,她都要來法國一次。
今年選了梅雨季節。水窪聚集分散,若找好角度蹲下,便能拍出一副鏡像圖。
潮濕的水氣帶走白日的微熱,安涼的晚風送來夏夜的爽。
小鎮是靜謐的,行人兩三,散著歸家的步,帶著祥和的笑。
曲意綿喜歡這裡寧靜的氛圍,似乎每個人都很幸福,煩惱不屬於此間。
她調好角度,舉起相機。
準備按下快門的那一刻,她看見一個女人。
一個坐在木椅上,按著頭,愁苦的女人。
女人下顎如瓷般白皙,弧度稱得上優雅,和她一身如水的翠裙相輔相成,氣質更甚。
而那緊鎖的眉頭絲毫不影響她五官的立體精致。
甚至,因為愁思,遠遠望去,更帶了些病氣的脆弱之美。
還有幾縷從蔥白玉指間瀉落的青絲,半遮半掩,擋著女子的眉目。
曲意綿忘了自己想拍什麼。
她情不自禁的將鏡頭對準那不知為何,在這永樂鄉發愁的女子,按下快門。
南風霽被聲響驚擾了濁夢。
她緩緩抬頭,瞧見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抱歉。”那人用著英語,朝她走來,身姿款款,體態足夠優美,連同她那驕傲的脖頸一起收進眼底,多像隻天鵝。
“職業病犯了。方才見你在這兒獨自靜坐沉思,和周圍融合的太美,便擅自拍下了。”還怕南風霽聽不懂,這人又用法語再說了一遍。
南風霽仔細看過她的臉,沒太多印象。
或許隻是見過類似的身形,或許隻是認識,但南風霽忘記了她是誰。
每天要見的人太多了,南風霽不會每一個都去記。
不過這女人的眼最是誘人。一雙桃花翩躚躍然,美美挑眉,或表情有所變化,眼尾那一滴淚痣便拽著南風霽的注意力。
她確實在哪兒見過這顆淚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