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婕看到門口的仲子石,露出發自欣喜的微笑:“來了,快進來吧,你駱叔叔正在給你們洗水果。”
駱儲消失之前,倪婕和駱正陽一直過著非常平凡的生活,幾十年如一日地生活在一個普通小區裡,每天按時上班下班,過著簡單而幸福的生活。但是,當駱儲機器腦和桃源的事情被曝光後,他們的平靜就徹底被打破了。
謾罵的,詛咒的,攻擊的,好奇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過來,甚至有些極端的人,發展到現實生活中的騷擾。也是那個時候,仲子石說服他們搬來了自己所在的小區,一方麵容易照顧和保護他們,另一方麵則是擺脫外界的關注。
駱儲的突然失蹤,對他們倆來說,肯定是一個打擊,但他們表現得比想象中樂觀豁達,“我知道我的孩子是什麼樣的人?”以及“他一定還活在某處”的自信,讓他們逐漸從最初的茫然、心痛和擔心,逐漸變得淡然和篤定。
對外界的關注和打擾,兩人也慢慢也適應了,反而借著這個契機,開始幫助一些患有腦炎和腦損傷兒童的家長,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小儲那年才兩歲,特彆可愛,就跟網上那張照片一樣。有一天他突然發高燒,喉嚨痛,頭痛和嘔吐,我和他爸爸急壞了,送去醫院,醫生說小儲患上的是一種病毒性腦炎。”
等大家都坐定後,倪婕跟他們說起駱儲加入天書計劃的前因後果,但是即使過去二十幾年,駱儲也已經長大成人了,想起那時候幼小的他奄奄一息的樣子,仍然她有些哽咽。
駱正陽摟著她,接下去說:“雖然我們馬上接受了治療,但是他的情況並沒有好轉,而是朝我們最害怕的方向發展,開始出現意識障礙和抽搐,我們當時非常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幾天後,醫生跟我們說,小儲的大腦已經出現了腦損傷,很快就會無法再自主呼吸,也無法再自主維持生命,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那個時候,我們一直待在醫院,我整天以淚洗麵,期待能有奇跡出現。”倪婕伸手握住仲子石的手:“老天可能聽到我們的許願,你媽媽出現了。”
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仲子石就是當年醫治駱儲那個女醫生的兒子,更是對他憐惜有加。
“她告訴我們,現在他們正在進行一個實驗項目,專門針對像小儲這樣腦損傷的孩子,她當時可能解釋了很多,但是我隻聽到了一句就馬上同意了。她說,她做的那個手術,或許可以讓我的孩子活下來。”
“我倒是聽得比較仔細,術語肯定聽不懂,但大概知道是會植入一個芯片,替代大腦的一些功能,同時嘗試喚醒大腦中未受損的神經。”駱正陽儘量詳細地還原當時的情況:“雲醫生說,可能會有一些後遺症,但哪方麵的後遺症,她也沒辦法預期,可能是身體機能永久受損,也可能是智力性格有缺陷,總之她當時說得很嚴重,我明白她不想讓我們抱太大希望。”
“所以我們也沒報太大期望,甚至做好了他一輩子躺床上,或者活過來之後變成傻子的心理準備。”倪婕說:“我們的決定可能很草率,隻是當時,我們真的做不到放棄那一點希望。”
仲子石輕輕回握著倪婕的手。
“手術很快就完成了,雲醫生說,手術是這個治療當中最容易的部分,那之後發生在小儲的大腦中的一切,才是真正的考驗。”
“小儲又在醫院躺了幾個月,我們才把他接回家的。”
“出事前,小儲不但會說話,而且會跑會跳,但是手術後,他就隻是呆呆的看著我們,就像在觀察我們,不說話,走路也很不協調。”倪婕回憶那時候,露出淺淺的微笑:“我是半吊子的心理學老師,覺得他那個表現,有點像自閉症,就拉著他爸學著怎麼照顧自閉症孩子,但後來我發現,他其實比真正的自閉症孩子好帶多了,也不哭不鬨。”
“當時我們去醫院很頻繁,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去,醫生會給他做很多檢查。”駱正陽說:“文醫生說,小駱恢複得很好,比預想中要好得多,她還誇我們,說因為我們樂觀積極,孩子情緒很穩定,對他的大腦發育特彆有幫助。”
“我們也不懂,其實也沒看出什麼進步,醫生說有進步,我們就很高興。大概過了一兩年,他又開始說話了,那個時候,我們跟第一次聽到他叫人一樣興奮。”駱正陽憨厚地笑。
黎博聽到這裡,像聽不知道結局的故事一樣投入,擦了擦眼角說:“太好了。”
“接下來他的進步,不用文醫生告訴我們,我們自己就能看出來了。”倪婕倒在駱正陽懷裡,愉快地說:“等他能跑能跳了,他爸就帶他鍛煉身體,眼看他一天天長得越來越健康,我們覺得每天都充滿希望。”
“正在我們覺得未來一片光明的時候,突然接到醫院的通知,說接下來我們不用再去了。”駱正陽疑惑地說:“我們本來以為是因為小儲恢複得很好不用去了,誰知道,對方說,項目失敗了,所以後續的所有跟蹤治療都停止了。”
聽到這裡的時候,仲子石和任飛鸞互看一眼,仲子石問:“你們知道通知你們的人是誰嗎?”
倪婕抱歉地說:“不記得了,對方隻說是項目的什麼什麼人,但是我們當時慌了,掛了電話就去找文醫生了。”
“文醫生聽了我們的話之後,安慰說,失敗是因為項目大多數病人失敗了,醫院領導覺得沒必要繼續了,其實對小儲沒什麼影響,他也不需要繼續定期觀察了,我們這才放下心來。”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跟文醫生講話。”倪婕抱歉地看著仲子石:“我不知道她去世的事情。”
任飛鸞有些意外:“當時神經科學醫院著火的事情你沒聽說嗎?”
倪婕搖搖頭:“我們那時候已經大半年不去了,每天忙著上下班,小儲也送去正常的小學讀書了。”
駱正陽插嘴說:“那天她跟我們說過一句話,我一直記得。”
倪婕點點頭:“我也記得,文醫生說,就把小儲當正常孩子對待就好了,不要跟人提他腦子動過手術的事情,讓他普普通通地長大。”
“我們一直以為,她的意思是,彆人異樣的眼光會影響他的恢複和心理,所以後來也儘量不去提他小時候動過手術的事情。後來小儲一切正常,連病都沒再生過,我們自己都漸漸忘了小儲腦子裡還有個東西。”
她抬頭問仲子石和任飛鸞:“是不是文醫生還有其他意思啊?”
任飛鸞沉吟:“現在還不確定,但如果是,那說明文醫生當時已經意識到危險,她這個提示是想保護駱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