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的小少爺死了。
聽容家幫工的人說是病死的。小少爺從小就身體不好,老爺寵愛小少爺生母四姨太,連著小兒子也偏愛幾分,自然是一直用名貴的藥材吊著。
算命先生說小少爺注定活不過二十,算算時間,熬過這個冬天,小少爺也就二十了。可惜他終究不能反抗命。阿明仰頭看著光禿禿的樹梢,歎了口氣。聲後是管事的吆喝聲,他應了一聲匆匆離開。
容府一夜之間掛上了白布,氣氛沉悶。大堂正中擺放著一口漆黑的棺材。棺上密密麻麻貼滿雞血和黑狗血畫的符咒,陰冷之氣由棺木散發。下人都離這裡遠遠的,隻有阿明不害怕,他盯著棺材,不自覺地想起小少爺那漂亮卻也蒼白的臉,殷紅的唇,黑色的眼睛死氣沉沉。明明還是個少年,身邊卻總是暮氣深重。
阿明是容府的下人,他十三歲因家裡揭不開鍋被父母買到了這裡,後來他被小少爺挑中,就跟了他。
阿明記得那天,十歲的孩子站在他麵前,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盯著他。被盯著的阿明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小少爺皺了皺眉移開了視線,咳嗽了幾聲。他身後的下人麵不改色地上前,冷冰冰地提示他回屋。小少爺很快離開了,隻留下阿明一個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叫阿明對吧?”門裡蹦蹦跳跳走出一個小丫鬟,梳著兩個羊角辮,笑起來甜甜的,兩個酒窩很是招人喜愛,“我叫小春,以後我們就負責伺候小少爺了,彆傻站著,快隨我進屋。”
於是阿明呆頭呆腦地跟著她。
在小少爺身邊的日子總是很沉悶,安靜。因為身體不好,小少爺從不外出,每天都在屋裡看書,練字,先生教書也是來府上。阿明發現小少爺不愛說話,也不愛笑。有時候他會打開窗戶望著天空,好久好久。阿明覺得小少爺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人,也是最可憐的人。
外人都傳老爺偏愛五姨太,所以對這個天生體弱的小兒子也寵愛非常,各種名貴藥材都給他用了。但阿明親眼所見並不是如此,小少爺被人遺棄在了這裡。除了每天送藥的仆人和教書先生幾乎沒有人來看望他。老爺和五姨太更是人都不見,隻偶爾有人帶著一些生活用品告訴他們這是老爺/五姨太給小少爺的。
阿明從小少爺眼裡看到了不甘心與怨恨,後來就是純粹的黑,什麼都沒有了。他突然心疼小少爺,每天變著法地逗他開心,小少爺從不拒絕他的行為,隻是默默看著阿明。阿明的行為無疑是失敗的,小少爺從來沒有笑。看著他的眼神也愈發莫測。
某天,阿明端藥進屋的時候,小少爺叫住了他。
“阿明。”也許是太久未開口說話,小少爺腔調詭異飄忽,讓人後背一涼。
阿明卻很激動,這是小少爺第一次和他說話。
“你想識字麼?”小少爺問。
“想!”阿明有些驚訝,想了想肯定地回答。
“下午來我房裡。”小少爺說完擺了擺手讓他出去。
從那天後阿明就一直由小少爺親自教導,小少爺身體不好,每天隻能教他一個時辰。阿明很滿足,因為他從小少爺原本黑沉的眼裡發現了一點點光。大概是活著的希望吧。
日子慢慢流失,他們陪伴著彼此慢慢長大。小少爺十七歲了。阿明也成為小少爺最親密的人。
“阿明!”小春悄悄叫住了要給小少爺送點心的阿明。
“小春?有什麼事情嗎?”
“阿明,我阿爹病了。我明天要出去買藥,但鎮裡的王老賴最近盯上了我,我不敢一個人去,我希望你明天可以陪我一起去。”小春拉著阿明的衣袖,一臉懇求。
王老賴是鎮上的惡霸,小春這幾年也幫了他很多,阿明當然不能容忍小春有危險。他點了點頭。
嬌俏可愛的丫鬟拉著容貌端正的少年的衣袖,一臉嬌羞,少年滿臉笑意。仿佛他們本就該在一起。這一幕被門後一雙眼惡狠狠地盯著,像一匹荒野的狼,將要撲上去徹底撕碎獵物。
阿明進入房間看到小少爺正在咳嗽,連忙把茶點放到一旁,跑過去給他順氣。
“少爺可是又有大情緒起伏了?大夫說少爺要克製情緒,切勿激動,傷身。”
“不過敷衍之言。”小少爺推開了阿明,語氣冰冷,“出去。”
阿明走到門口,想起答應小春的事情,又退了回去:“少爺,明日我想請半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