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沒有為人守過靈,他沉默地跪在小少爺棺木前,思索自己應該做什麼。
之前他從少爺哪裡借閱過一本雜談,裡麵似乎有講某地的喪葬習俗。他們會親吻死者的臉頰、額頭,祝福死者來世安樂。
他要不要也祝福一下小少爺?阿明紅著臉,偷偷靠近棺材,這時他才發現棺材已經被牢牢封住。這不對勁,當地習俗封棺應該是下葬前一個時辰,絕不是現在。
但是為什麼要這樣做?阿明腳下一滑,硬生生將棺材推離原位置,嚇得他手忙腳亂地又推回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這棺材的重量不對,很輕,他很輕鬆地就推動了,就好像裡麵沒有人。他試探地又移動,確信是一口空棺。
“你可以去偏院看看,偏院和大堂……不要讓人進去。”二小姐的話讓他醍醐灌頂,一定在偏院!
阿明飛奔著,不一會兒就趕到偏院,隻是門上鎖了。但是這對他不是什麼難事,小少爺曾經給過他一把偏院的鑰匙。
阿明進去,發現小少爺臥房果然有一口棺材,棺材蓋隻蓋了一半,露出小少爺的臉。
他的臉上被畫滿奇怪符咒,密密麻麻看不清原來的樣貌,或者不應該說臉,應該是全身,符咒從脖子一路沒入衣領。
阿明不覺詭異恐怖,隻覺心疼。小少爺生前被人厭棄,死後也不討喜。他點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額頭。
你這輩子太苦,下輩子一定要幸福。
阿明蹲下,又給小少爺燒了紙錢,他不知道做什麼,能做的,會做的也隻有這些。他沒有看到,身後不遠處的陰影裡站著一個人。那人就默默盯著他,月白的長袍血跡斑斑,他輕輕地把同樣被血跡沾染的手背在身後。縱然阿明看不見他,他也仍舊害怕嚇到他。
突然阿明似有所覺,轉頭看向陰影處,那裡並沒有什麼人。他疑惑地靠近,這邊很陰冷,讓他打了個哆嗦,又跑回棺槨前。
這時一位穿著灰色道袍的乾瘦老頭走進來,遠遠朝棺材裡看了一眼,精明的小眼睛眯起來∶“是這裡。”
“大師,你走慢點!”二姨太的貼身丫鬟銀杏追上來,“夫人,大師在這裡!”
二姨太今日氣色不錯,一身墨綠旗袍很有韻味,麵上朱唇一點紅,雖然年紀大了,也風韻猶存,還是看得出年輕時的美貌。
二姨太皺眉罵道∶“怎麼來了這裡,晦氣。”
“夫人,這裡的怨氣可不小。”
“人人都知道我們容家死了人,你這話說得不明不白,隨便拉個人都能說。這可看不出你的能力,少故弄玄虛,有什麼話直接說。”二姨太一路追趕他心情很不好,言語之間全是不滿,“找你來是讓你看三少爺是不是中邪,可不是讓你找什麼怨氣。”
雖然二姨太沒有兒子,但是她和四姨太不對付,她隻是想用錢收買這老頭演戲迷惑老爺,讓老爺知道他這個三兒子真遇到了臟東西。老頭是不是騙子對她來說一點兒都不重要。憑老爺那麼信奉鬼神,如果他能信三少爺招惹了東西,肯定早早把那個兒子踢得遠遠的,氣死四姨太那個狐狸精。
老道說得更清楚明白∶“夫人,容府有怨氣很重的鬼,很快就將化為厲鬼。”
“那不重要,我要你去看三少爺。”二姨太不以為意,心想這騙子貪得無厭,還想騙她。
被二姨太這樣忽視,老道並未生氣,隻覺得再與二姨太交談沒有意義,他意味不明地說∶“夫人若是不信我,我走便是,但夫人,你我緣分未儘,還會再次見麵的。”說完扭頭就走,毫不留戀。
二姨太被他的態度惹惱,張口便罵銀杏∶“瞧你找的這個乞丐,一看就是個騙子,還敢對我甩臉色?你找些人,趁著夜色教訓他一頓,也讓他漲漲記性。”
二姨太正在氣頭上,又看見旁邊靜默地像石柱一般的阿明和他身後的棺材∶“怎的還有一口棺材?晦氣的屋子,連下人也這麼沒有眼力見。”
二姨太想不通為什麼有兩口棺材,索性懶得管,阿明成了她的出氣筒。
阿明張張嘴,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口。他清楚他該向二姨太打招呼並給她端上茶水,但他常年伺候小少爺,也沒見過幾個太太,一時竟然忘記去做。
阿明頭更低了,一言不發任她發泄,二姨太終於找到發泄口,語氣更是毫不客氣∶“我看你啊,就該和那短命鬼一塊去了,留在府上還多你一張嘴吃飯,真是不知道你這樣一個劣等下人……”
她的話戛然而止,她突然瞪大雙眼,張大嘴呼吸著,像是喘不上氣。她很快意識到問題在哪裡,雙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想掰開什麼東西,在旁人眼中就是二姨太在自己掐自己。銀杏趕忙撲過去∶“夫人!您快鬆手!”
阿明看得清楚,二姨太的脖子被一雙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掐住。手是憑空出現的,月白衣袖一閃而過,阿明再眨眼,什麼都沒看到。
二姨太的臉越來越紅,眼看就要憋死。銀杏急了,衝傻站在一邊的阿明喊∶“還不過來幫忙,夫人要是死在這裡,你也難逃一死!”
誰知阿明一上手,二姨太掙紮得更猛了。
“嗬——嗬!”二姨太喉嚨裡發出不明寓意的聲音,臉上青筋突顯,目呲欲裂,已經沒有了美人的模樣。
阿明用力地掰扯二姨太的手,他並不希望二姨太死,雖然對她惡毒的語言有怨,但她不該死。二姨太,你可不能死在這裡啊!
阿明心中的祈禱起了作用,二姨太鐵箍一樣緊緊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雙手被慢慢拉開,她兩眼一翻,直接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