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檸抬頭便望見了滿臉寫著“女人,沒見識了吧”的洛嶼盯著她看。景檸明白,該是故作驚喜吹捧王爺無所不知的時候了。
於是她道:“……倒也不必記錄的如此詳細。”
洛嶼眼睛頓時瞪得溜圓,深深呼了幾息,冷冷道:“你可知有多少功敗垂成是因探查的信息不夠詳儘?如今還由你執掌中饋,本王可真怕哪日府上都讓掏了個漏風的大窟窿了還不知道。”
景檸自知理虧,道了謝,接著剛才的未儘之語:“旁人躲災躲難的,都恨不得隱姓埋名,生怕讓人認出;這人倒是有意思,還怕風頭出不儘。”
接著又將白日裡的事娓娓道來,其間省去了不少細枝末節,完了還不忘刺洛嶼一句:“妾身以為,這才是闡述時該有的內容,需得詳略得當。”
洛嶼的注意卻未放在此處,他皺著眉問:“你隻帶著李爾就去砸場子了?”
景檸想了想,糾正道:“妾身這是主持公道去了。”
洛嶼沒再刨根問底景檸為何知道那竹杯猜骰子的把戲有詐,隻是問:“倘若他放在台麵上的東西沒動過手腳,你又該如何。”
“妾身自然做了完全的準備,”景檸得意一笑,“若是竹杯沒有問題,那必然就是骰子出了問題。隻要尋人端盆清水來,自然能看出端倪。至於骰子,妾身既然說其中有詐,那必然能找出有問題的骰子,沒有也得有。”
想起李爾身上掛的那些玩意兒,確實有幾個骰子狀的。洛嶼強忍住扶額的衝動,歎到:“王妃在此道上技藝之精,早已登峰造極,為何還要拜師於他?”
“學無止境。”四個字讓景檸說得擲地有聲,可惜表情暴露了她隻是有仇必報而已。
洛嶼:“……行了,本王也不耽誤王妃繼續學了,夜間點燈時小心些,莫點燃了書卷走了水,鬨得府裡又不安生。”
景檸十分想回一句,妾身腿腳麻利眼神好使,斷不會踩亂扔的書卷上,但念及洛嶼那日摔到終歸是為了自己,遂作罷,隻是道了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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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檸前腳離去,後腳一個黑影便從窗中閃進了書房。
聽到動靜,洛嶼頭也不抬:“你這不走門偏要翻窗的習慣再不改改,往後鬆動的窗欞都由你來修。”
又是幾息,卻未聽到人出言反駁,洛嶼有些驚詫地抬頭,往日裡最愛和他耍嘴皮子的好友李謹緒正百無聊賴地趴在棋盤上,看著手中的一遝信紙,愁容滿麵。
他實在不理解,自己這位好友到底在發什麼瘋。貴為龍子皇孫,即便隻是皇祖爺爺認下的義子,可到底還有先皇封下的親王之位,怎麼也不會淪落到已近而立之年仍舊孤身一人的地步吧?可他就是守身如玉到了現在。
昔年京城裡風言風語傳他身有隱疾,甚至驚動了太後與先皇,可他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姿態。後來他學成歸來成了洛嶼的門客,傳聞更甚從前,說平陽王或許不是不舉而是偏好男色。作為滿城流言的另一方之一,李謹緒實在沒他那麼悠然自得,開什麼玩笑他進京是來攢老婆本的,這流言再傳下去被誤會了可如何是好?
於是李謹緒倒是乾起了媒婆的勾當,誓要在自己名譽被徹底敗壞前將自己這位老友婚配出去。洛嶼不勝其煩最後直接請了道旨意跑到洛安這個邊陲小城裡躲了起來。他作為王府門客隻得跟著王爺這尊大佛走,至於那些流言是否會編些更花哨的出來,他也隻能眼不見心不煩了。
而就在抵達洛安的第四年,洛嶼突然老樹開花開了竅,不知怎地看上了當地有名的雲員外家的掌上明珠。幾次三番找人上門提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被推拒了大半年後,雲家終於鬆口開始商量婚事。再後來因種種意外,從婚期定下到完婚不過一月變成了。
“王妃可是你幾次求親求回來的,城中哪個人不知道您老的情深義重?雲家在此地怎麼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大戶,你把人家女兒娶進門了才幾天就得了病,如今大病初愈便要趕她回娘家去住,總得給個正兒八經地理由吧?”李謹緒對好友這想一出是一出的行為非常不滿。
洛嶼沉默地轉向他,四目相對,李謹緒歎了口氣,彆說,這人不聲不響麵無表情地盯著人看時還真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味道,要不是足夠熟悉真要叫他唬了去。可他渾不在意,他明白洛嶼八成隻是沒想好該說什麼而已。
果不其然,洛嶼很快將目光挪開,投向院中的月光下似蒙上了一層霜花的花花草草上,聲音有幾絲猶豫:“王妃自病中轉醒來,有些太像她了。”
“哦?”李謹緒飛快地從半死不活的趴坐狀態恢複成了正襟危坐。
他很早前便知道好友心中有過一段兩小無猜卻無疾而終的戀情與一個不知所蹤的青梅。隻是洛嶼很少向其他人談論那段故事。即便對他,也隻是在他堅持不懈地旁敲側擊下偶爾提過幾句,再問的多了便被那人冷淡卻毋庸置疑地截住話頭——要麼是賬冊有數對不上要麼是花園樹枝裁剪不得當,總有理由將他支去做點“正事”。
於是乎,李謹緒在京城中的那段日子裡才會不斷給好友說媒。急於洗清謠言隻是一方麵,更多的是想從好友麵對各家適齡姑娘的名單時的態度中看出一二,可很明顯,他大敗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