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能體會到被一條致命的毒蛇纏繞的感受。
至少,我很少體會過。
蛇的呼吸冰涼柔軟,附帶一股由毒與血醞釀的甜膩芬芳,以及揮之不去的屬於雨水的陰冷潮濕。
“……我不喜歡無趣的人。”在我的耳邊,蛇輕輕低語著,既像威脅,也像勸誡:“我的耐心並不好,不要讓我喪失太多耐心和興趣。”
“——告訴我,那個人現在正藏在哪裡?”
但我沒有說話。
恐懼在很早以前、在那座倒懸之城降臨星球的天空時,就已經從我心中消退——那場末日到來之後,我已學會習慣和接受終會發生在所有人身上的死亡。
我不會再有恐懼和絕望。
眼前如毒蛇死屍般的年輕人稚嫩得太過,幾乎像個還沒來得及邁過成年人門檻就夭折的孩子,比不過那些帶著末日來高高在上審判人類命運的神明——而那些神明中的最殘忍冷漠的一個,現在也正成為我任意擺弄的俘虜。
因此,我不可能對一個孩子的威脅感到畏懼。
我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無動於衷地又一次重複了我的回答——“抱歉。”我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於是,那張孩子似的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過一會兒後,才突然大笑起來。
“哈!”
裹著雨水的潮濕陰冷氣息的年輕人撤了回去,隻殘留下些微的毒藥般的甜香,以及手指停留在肌膚上的柔軟滑膩觸感。
他瞪著我,藍眼睛亮得過分,仿佛在黑夜中被燈火穿透的冰冷湖泊:“我居然都沒想到世上還會存在像你這樣的人!”
“你還活在那場末日中——你還懷念那場末日。”
“真是個怪物!”
在最後,他甚至這樣總結道:“如果那群救世主看到了你,恐怕也要禁不住懷疑他們究竟拯救了什麼吧。”
“…………”
老實說,我不喜歡這樣的評價。
……不,不是說對我的評價。而是——對那些稚嫩年輕的救世主們的評價。
我說過,我尊敬並且憐愛我們善良而理想的救世主們。
於是,我看著他,看著這個似乎對救世主們充滿惡意與偏見的、與救世主們同樣稚嫩的人,不由產生了點疑惑:“您似乎很了解救世主們,先生。”
“了解?”
黑發的年輕人因此又抬頭看了我一眼,像是認定我問了個愚蠢問題,那張塗抹鮮血般的唇很快挑出一個無比鮮明的譏諷:“不,不是了解。”
“是他們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包括他們所謂的犧牲、所謂的奉獻。但,這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也沒資格對我發出詢問。”
他頓了頓,沒有再繼續說出更多信息。
“夠了,既然你什麼都不願意說,那麼今天的詢問就到此為止吧——我到底還是不擅長乾問詢這類事兒,你也沒必要對我保持這樣的戒備。”
年輕人又走回了桌邊坐下,那件帶著厚重濕氣的風衣隨他歪扭靠著椅背的動作而在接近地麵的空中微微晃蕩著,滴落幾滴凝結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