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會身不由己,現在的我離開澳洲幾千裡之外,總是想起過去的日子。
埋下種子後,我沒有變得像無數思春期的少女一般擁有過於濃烈的感情,隻是偶爾在某個陰天的圖書館或者陽光的午後碰見他,看到他一如往常地跟我打著招呼,會有暗暗的喜悅。男生其實是害羞的類型,放學隻和姐姐走,不好意思和其他女生搭話,這讓我萌生某種奇怪的優越感。仿佛在這個空間裡,我是他交集過的女生中稍微有些不同的那一個。而和Lily成為好朋友後,我常常驚訝於她洶湧的仿佛流淌不完的愛意,這才應該是澳洲女生的樣子嗎?我總是這麼想。
再後來,Lily喜歡上了校內另外一個開朗陽光的學長,她說,和這個學長相處會讓她沒有那麼卑微。而我和他多了幾次單獨的隻有彼此的不期而遇,開始成為交心的朋友。說實話我也不理解交際能力為負的我和害羞的他怎麼會成為好朋友,但有時世界就是這麼荒唐,可以讓兩個不含言辭的人成為朋友,也能將兩個無話不談的人變成陌路。Lily有時會跟我說她和那個開朗男生的感情進展,然後好奇地問我有沒有心動嘉賓,我總想點頭,但我不清楚內心的那顆種子是不是空殼,便最終搖了頭。
直到那天,他邀請我去悉尼美食街,說要跟我分享最近發現的美食。我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的手不斷摸向自己的側頸,覺得有趣,卻也沒道出。
他點了兩份很經典的零食套餐,帶著澳洲口音的英語很好聽。我坐在他對麵,在等零食上來之前不知道做些什麼,也不敢看他,說到底這是我第一次和男生單獨出來逛街,加上從小就沒交幾個朋友特彆是男性朋友,讓我有些後悔跟他出來。不過很明顯,他也是緊張的,因為我發現他不住地摸著自己的側頸,我想那是他緩解心情的安全地。“那個,其實我邀請你出來吃這個是想表達我的感謝。”他突然說道。我有些驚訝,不再低頭掰弄自己的手指,抬頭正視他的臉龐。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臉,青春期的男生還未褪去臉頰肉,棱角並不明顯,但也有了青澀的氣息,在總是晴朗的天氣裡顯出健康的小麥色,是標準的討人喜歡的長相,我便能理解為什麼當初Lily對他展現出那麼大的愛意了。
“那個…”他看著我,有點尷尬,還好這時零食送過來了,便沒再說話。
我回過神來,眼睛重新聚焦:“為什麼要感謝我?”
“啊…因為我在學校其實很少主動去跟彆人交流,所以沒有幾個能一直聊天的朋友,謝謝你,跟你打招呼,我很開心。”他沒有看我,起身把我的那份零食放到我麵前。
我伸出手去接,卻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我知道往常這個時候,小說裡就要寫女主急忙把手拿開,臉羞得通紅,被男主看出心事的橋段。但我沒有,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什麼女主角,就算對麵這位很像小說中的男主,我充當的角色頂多也是女二號。所以我不動聲色將手移開,開始挑著碗裡的食物。反倒是他,怔然地看了我一眼,但最後還是無事發生。
“沒什麼好謝謝的,雖然我們的相識是一個巧合,但我很樂意收獲一段不錯的友情。”我說,學著書裡那些教人社交的話語。
“是巧合嗎?”他似乎有些遺憾,“我還以為的確是你想要認識我。”我驚訝於他的單純,輕易把彆人救場的話當真。
“是巧合,一個美麗的巧合。”我不忍拆穿,“因為我早就認識你了。”
他終於笑起來,我們吃著小吃,薯片和烤肉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將那一天的空氣都染得暖暖的,我內心卻有些發寒。算來從相遇開始到這天,我們已經相識幾個月有餘,從放學時四人行變成隻有我們兩個,從當初隻是遠遠打個招呼,到就算離上課隻有一分鐘也要說上幾句話,我和他之間,從學長學妹變成好朋友,某些事物是在慢慢變化的,不過這個變化太不確切,讓我有些恐懼。我不清楚是內心的種子要發芽了還是新的種子種下了,我分明是看到他的眼睛裡閃著和剛見麵時不一樣的光的,可是他太單純,我太敏感,我害怕不確定的未來,更害怕這段友誼變質。
其實我聽到了很多關於我們兩人關係的議論。我不知道我看他的眼神是不是變化了,但從那天起,我開始避免和他交流過多。我相信他能看出我不是澳洲人,能一如往常地真誠與我來往,但我不相信自己,我擔心過於親密的關係會讓我不適,更擔心我們無法維係住再進一步後的情緒,儘管我還是希望每天都能見到他快樂的神情,但我不得不砍斷一切可能出現的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