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笠如同無事人一般於翌日清晨在萬安宮寢殿外候著,伺候伏瑀洗漱更衣,期間褚洺戟與伏瑀都沒有出聲,伏瑀的眼神一直放在朝笠身上,當他為自己戴好冕冠時,伏瑀退到了褚洺戟身邊。
“你今兒在萬安宮內等著,何處也不許去,待我下朝,有事同你說。”
朝笠恭敬的站在原處,低著頭道:“是,奴才領旨。”
朝堂之上,異常安靜,褚洺戟雙手攤平落在龍椅椅把上,一張俊臉上,漾起淡淡微笑,“經曆過昨日之事,今日還叫你們帶著傷來早朝,委實為難各位愛卿了。”
朝臣們一聽,心頭猛顫,除伏瑀一人立著,其餘的皆紛紛跪地,道:“是臣等無能,叫皇上受委屈了,臣等罪該萬死。”
“愛卿們不想知曉皇家密辛?”褚洺戟的笑容更甚。
這些個大人們,將頭彎得更低了些,閉緊了嘴,不敢出聲,伏瑀無奈搖搖頭,雙手抱拳道:“皇上,臣以為,既是前朝的公案,也該由前朝之人俯首認罪,還逝者以安息。”
逝者是誰?逝者是褚洺戟與伏瑀的親人,認罪之人又是誰,自然是慶裕帝,若要翻案,要的是天下儘知,除去慶裕帝本人,宮中的太後、太妃、公主們,亦不再是皇室成員,該如何安置,是個大問題。
伏瑀拋出了線,眾人才緩緩昂頭,“皇上,老臣以為,皇上與慶裕帝本是同宗,若非要於二十年前的無頭公案討個說辭,叫天下黎民不恥皇室作風,失了民心,也是得不償失。”
開口的是褚氏宗親,自然處處都是為褚氏基業著想。
褚洺戟站起,“昨日永延殿上,朕已當著眾卿的麵說的清楚明白,愛卿們莫不是耳聾眼瞎,就是當朕說的話全是放屁?”
“皇上息怒,是臣等罪該萬死。”
“又是這套說辭,你們罪該萬死,朕是否該想想如何一一定你們的罪,讓你們領了罪自去萬死以息朕怒?”剛昂起頭的眾朝臣們,又俯首。
褚洺戟走到他們當中,牽起伏瑀的手,“朕如今隻留給你們一句,史官都給朕記好了,史冊之上,寫清了朕的生父母是誰人,慶裕帝本就是禪讓,朕亦非篡位,你們心中所有的不安皆給朕收起來,這天下仍是大新的,大新國運必昌。”
伏瑀用力回握,“吾皇仁孝忠悌,臣等誓死追隨。”
眾人也跟著伏瑀同聲同氣。
褚洺戟臉上緩和,與伏瑀正要離去,突然轉身,又說道:“郭司池,刑部擬定阮鴻濤與郭維運的罪責,這兩日呈個折子上來。”
郭司池連忙走出來,連聲應道:“是,是,臣準旨。”
兩人隱入側麵的屏風離去,留下一眾緊張擦盜汗的朝臣,今上並非慶裕帝,巧言令色或是倚老賣老那一套如今行不通了,如今唯有用心為朝廷、為今上辦好差事,方能得長久。
“這些老東西,都是昏了頭的,現今也叫他們知道了,我與慶裕老賊不同,可不是好糊弄的。”
“是該給大新注一些新血了,明年二月春闈,也得好好選選。”伏瑀的眼神飄向遠方。
褚洺戟知道他是想起往事了,扶著伏瑀的肩頭,兩人對麵而立,“可是想你父親了?”
伏瑀搖頭,“我在想朝笠,叔父這一脈算是斷了。”
褚洺戟正想安慰,伏瑀靠近自己兩步,依偎進懷,在外麵,他的丞相大人甚少這般主動,“同你商量,若今後你我能誕下孩兒,第二子過繼給朝笠,可好?”
“第二子?瑀兒你想同我生許多孩子?”
褚洺戟胸腔震動著伏瑀的耳膜,他的耳垂已然發燙,沒有回答,隻是收緊了捏住他衣襟的拳。
兩人牽著手回到萬安宮,在廊下已看見等著的朝笠,褚洺戟與伏瑀耳語兩句,側身向書房而去,伏瑀則同朝笠招招手,讓他扶著自己進了華沐苑。
扶著伏瑀落座,朝笠給他斟了杯茶,“主子,用些茶水。”
伏瑀接過卻並未喝,環視四周,“可喜歡此處?”
朝笠不明所以,但卻點頭道:“喜歡。”
“宮外我的宅子空置了許久,讓人修繕也要費些時日,這裡是當初皇上哄我進宮時,我住的,大約也能配的上你,待宮外宅子修好,你便出宮,好生過活。”
朝笠眼圈紅了,跪下道:“主子,您當真不要奴才了?”
“為何非要自輕自賤,你是我堂弟,整日主子奴才,是要剜我的心嗎?”伏瑀說著也紅了眼眶。
伸手將人拉起,與自己麵對麵坐著,“何時知道的?一開始嗎?”
朝笠搖搖頭,“是主.....是堂兄帶我一同去大理寺,見到沈大哥,我才推測出,我們是同宗。”
“鐘家人好狠的心,為何會將你送進宮?”
朝笠的眼淚不停的流,“哪有什麼錦上添花雪中送炭,世人最會做的就是明哲保身,落井下石,出了大伯與苗寨族長私奔之事,慶裕老賊將心思動到了父親身上,父親被逼自儘,祖父也一病不起,鐘府隻剩下婦孺,這些族親們,為避禍,怕咱們連累,一場大火,叫所有人都沒逃得出來。”
朝笠閉上了眼,“當時母親帶我回了外祖家,得到消息已為時晚矣,這些人喪心病狂,非要絕了我們這一門才是,私下找人將我淨身,我在暗門裡養了半年才被抹了身份送進宮。”
伏瑀抬手抹去朝笠臉上的淚,“我勢要他們血債血還,他們對鐘家做的,對你做的,我會同他們一一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