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半側身體，聲音裹挾憤怒：“這不是自習課嗎？我戴著耳機都能聽見你倆討論題目的聲音，能不能小點聲？你們真的很影響彆人。”

“還有，熱你就出去操場轉兩圈淋淋雨清醒一下，你把窗戶開了，感情坐裡邊的不是你們？我卷子寫到一半都打濕了還怎麼繼續？”

被女生當著麵斥責，兩個男生有些沒麵子，蔣文意沒再說話，女生的男同桌從後排大動作地轉回了前麵，凳子腳都在地上劃出尖銳的聲音。

周靄的最後一題寫完，他放下筆，旁邊的蔣文意突然出口叫他：“周靄。”

周靄隻收拾著自己的東西，餘光不動，不會將分毫注意力放到蔣文意身上。

似乎是忍不了這種忽略，蔣文意突然抬手扯住了周靄的胳膊，他的手掌心有墨漬，印上周靄雪白的校服袖口。

周靄的動作停了，他對這樣的接觸非常排斥，所以他重重地抽回了手，帶著蔣文意都差點沒坐穩，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蔣文意麵前表現出如此情緒劇烈的動作。

蔣文意穩住上半身，死死盯著他警告道：“明天月考，考完你能不能就從我們班滾出去啊？”

“哪裡是你該待的地方你不知道嗎？我告訴你，特殊學校、殘疾人學校才是你該去的地方，你能不能滾去那裡麵？”

周靄終於緩緩抬起頭，看向麵前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生，他的目光黑漆漆得，像是在觀察蔣文意的臉。

在蔣文意眼裡，坐他旁邊的周靄總是死氣沉沉，像汪死水，此刻第一次被周靄的目光直直打量，他的四肢像是有冰涼的毒蛇攀爬，他不由自主避了避。

但周靄隻看了他一眼，就提起書包，踩著下課鈴聲離開了教室。

他瘦削的身形安靜融入人群，從背影看來，還是一如既往得沉悶。

六中第一次月考，所有考生打亂排號。

周五早上第一場是語文，考場裡，周靄前麵的座位一直空著，直到考前最後一分鐘，監考老師都在準備查卷，教室前門才出現個高個男生。

周靄正撐著下巴望著窗外，男生進門的腳步聲卻停在了自己前方。

察覺到目光，周靄放下手，慢慢抬頭看了一眼，他早已經猜到來人，畢竟剛剛找座位時，他的目光已經掠過前排的考號。

他和站著的男生淡淡對視，眼前的男生頭發淩亂，像是剛從床上起來，他低頭看著周靄，用一種與他冷峻外表並不相符的認真目光，然後他的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周靄卻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收回了目光，緊接著，監考老師的聲音就在考場裡響起來：“那位同學，遲到了就快坐下，馬上發卷了，你還站在那裡乾什麼？”

準點鈴聲響起，男生終於慢慢轉身坐回了前麵的位置，坐下後，他的手動了動，像是個習慣性要脫掉校服外套的動作，但更快，他又將手放下擱到桌麵。

試卷的發放由前傳到後，傳到周靄這裡的時候，他正要探手去接，對方卻先將試卷朝後擺到了他的桌麵上。

周靄在中途收回手，低頭從桌麵上分出自己的那份，聽見前排的人朝他低低說了句“抱歉”。

第一次月考，是學校內部組織的考試，考完一門休息20分鐘，又要進行下一場。

課間休息的時候，周靄挑著人少的時機，去了一趟走廊儘頭的洗手間。

但很不巧，他剛進去，就撞見正靠在水池子邊和人對答案的蔣文意。

對方也在同一時刻看見他，蔣文意臉上的笑意微僵，緊盯著周靄掠過去的背影。

周靄進了裡側隔間，蔣文意的聲音穿透力極強，還能清晰的傳進來。

他像是正在對著旁邊的人介紹：“看見沒，剛那個就是我們班那啞巴，離譜嗎？一啞巴，都能進我們班，天天在我們班犯事，給我們班違紀扣分…純純老鼠屎一顆…”

周靄出去的時候，外麵隻剩下靠著牆壁的蔣文意，他顧自去洗手池邊洗手，蔣文意盯著他露出個笑，說：“周靄，考完試你就滾出我們班吧。”

周靄依舊視他如無物，擦乾自己的手就要離開，但卻再次被蔣文意扯住了胳膊，蔣文意很憋悶：“你是不是真的是個聾子，我他媽在跟你說話！”

周靄漠然垂眼，看著校服袖口被攥出來的褶皺，再次重重的抽回手。

此刻廁所外麵有人吹著口哨進來，進門的男生一頭淩亂的爆炸短發，他的視線在兩個人身上轉了轉。

蔣文意最好麵子，立馬後退兩步沒再糾纏，率先離開了廁所。

周靄理了理自己的校服袖子，旁邊的江川揮著手朝他“嗨”一聲，周靄抬頭看了一眼這張眼熟的臉，淡淡移開視線離開了廁所。

周靄回考場時，前座男生周圍依然圍著一群人。

他認識這個趴在桌子上被男女生圍著的人。

9月份在學校裡看見陳潯風的第一眼，他就認出來對方，他本以為在終年麻木中，他已經忘記了小時候那段記憶，但看見陳潯風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還記得那個時候，夕陽西下，總是凶神惡煞的陳潯風一張臉上全是眼淚，站在他麵前緊緊捏著他的手腕，哭著說：“我很快就回來找你，我肯定很快的，最快我明天、我明天肯定就回來了。”

如今，陳潯風臉上那些柔軟幼態和眼淚早已消失無蹤，他的五官徹底被時光雕刻成淩厲模樣，少年意氣風發，偏又被所有人寵成無法無天的樣子。

半個月前，他僅僅是一張在黃昏下側頭抽煙的照片，就在學校各種群裡被瘋轉，甚至有星探和網紅代理人找到學校門口堵著點蹲他。

“陳潯風，你給我借隻筆唄。”有女生清亮的聲音，打斷周靄的出神，周靄放下撐著下巴的手，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

“沒筆。”視角餘光裡，前麵陳潯風的頭也是歪向窗外的。

女生在他桌子上自己翻找起來：“這裡明明就有，你怎麼睜眼說瞎話，還是舍不得借給我啊，那我問彆人借。”

說著話，她突然向後轉到周靄的桌前。

她對周靄露出個熱切的笑，手都已經拍上他的桌麵，但前麵陳潯風更快的側過身子，他像是飛快掃了一眼周靄，才對女生說：“回去你的考場。”

然後他又偏頭，冷著臉不耐煩地看了眼旁邊圍著的幾個男生：“你們考你們的試，沒事也彆過來。”

第二場考試依舊是從前到後傳試卷，但這次的傳接過程，陳潯風穩穩地將試卷遞到了周靄手上。

周靄低頭分出自己那份試卷，他能感受到前方的視線，欲言又止地在他身上停留。

周靄偏頭將試卷遞給身後的人，並沒有與陳潯風進行視線的對接。

之後的考試，陳潯風基本都提前到場，安靜地坐在前方，背影看起來甚至安分規矩。

唯獨下午最後一門考英語時，陳潯風直接沒有來。

整場考試直到結束，周靄前麵的那個座位都空著。